“我知道的,”小将军说话带着淡淡的鼻音,听起来有点委屈,“可这样的事,即使看过再多,要坦然接受,还是很难啊。”
“嗯,我明白。”把人拥入怀里,沈布仁低声道。
关飞月深吸一口气,把沈布仁推开,凶巴巴地道:“抱什么抱,不用你来安慰我!”
看着自家的小将军终于恢复了些精神,沈布仁眼中笑意更深。
“不过这歌声真是动听,是谁唱的?”
关飞月好奇地问,抬手就要拉下发带一探究竟,沈布仁赶忙按住他的手,道:
“别慌,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的。还是别看了吧。”
“为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飞月更好奇了,扯着沈布仁的手道:“你放开。”
“你确定要看?”沈布仁的语气里带着无奈。
关飞月直接用行动表达了决心,拉下了遮眼的发带,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海面上,不远处一块突出的礁石上,坐着几个人身鱼尾的生物,正在皎皎月光下放声歌唱。
“这是……鲛人?!”
关飞月眼睛瞪得老大,没想到小时候看的那些奇谈怪志里描述的生灵竟然真的存在!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这传说中的生灵,现在真真切切地在自己眼前!
只不过传说和现实似乎有点差别。
他记得书中描写的鲛人长尾绮丽,不论雌雄,皆容貌昳丽,纤细修长。
但是,他看到的这几个鲛人完全是照着传说烦着长的。
那张标准的国字脸是怎么回事?!
那黑漆漆的粗|壮鱼尾是怎么回事?!
那如同山峦起伏的纠结肌肉是怎么回事?!
那个和天上明月相映成趣的光头是怎么回事?!
美丽的容颜呢?修长美丽的鱼尾呢?海藻般的长发呢?
传言不可尽信,关飞月今日,深有体会。
第10章 异与同
关飞月在看清真相的那一刻,明白了沈布仁为什么刚才要遮住自己的视线了。
雄壮的鲛人和空灵的歌声,分开来看,都是可以接受的,只是二者的结合就显得格外诡异了。
如果方才不是蒙着眼听歌,关飞月觉得自己可能根本没法好好体会这美丽的歌声,那几个鲛人长得实在是太抢眼了。
只看赤|裸的上半身,和人类男性差不多,只是耳朵的地方变成了半透明的翅翼,而且肌肉起伏,看起来很壮实。
下|身的鱼尾初看时好像是黑色的,但仔细看其实是深蓝色,只是并不修长,硬要说的话,看起来有点像被斩成两截的鲤鱼的后半截。
头发……只能说个性鲜明,有的极短,只有寸余;有的极长,而且发质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当然最闪亮的光头就不用多说了。
至于长相,不至于惨不忍睹,说得上是普通的端正,但和传说一对比,落差真的有点大。
关飞月接受着世界观的冲击,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鲛人……都长这样?”关飞月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点抖。
“是啊,鲛人们生活在海底,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凶猛海兽,竞争很激烈,生存十分不易,所以鲛人们都很结实,而且速度和灵敏度都很高,是非常善战的一族。”
真是奇妙,世间除人类以外,还有这样生动的存在。
虽然姿态和人类不一样,但同样精彩鲜活,为了生存不断努力。
“他们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简单的对话没有问题,”沈布仁笑着看向跃跃欲试的小将军,“想和他们说话?”
关飞月有些不自然地扯扯衣角:“他们的歌声很动听……我想表示下谢意,不行就算了。”
“当然可以,”沈布仁语气里带着些宠溺,朝着鲛人的方向唤道,“汐羽!”
礁石上的光头鲛人闻声停止了歌唱,纷纷跳入水中,朝着关飞月两人快速游来。
一如沈布仁描述的那样,鲛人们的动作非常迅捷,很快就到了岸边,上半身浮在水面上很是热络地对着沈布仁鸣叫了几声,听起来像是在打招呼,看向关飞月时却明显带着警惕。
“这位是关飞月关将军,是我的客人,不必害怕,”沈布仁向鲛人们介绍到,转头对着关飞月语气就柔和了不少,“飞月,这位是汐羽,鲛人一族中,当属他歌声最为动听。”
光头鲛人闻言有点羞涩地摆了摆尾巴,左手握拳贴上右胸向关飞月问候道:“晚上好,将军。”
“你好,”关飞月莫名有点紧张,“那个……你歌唱的真好听。”
“谢谢。”汐羽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起来很可爱。
“你们每晚都会在这里唱歌吗?”关飞月对眼前扬起脑袋好奇地打量自己的鲛人们很有好感。
“不会,只有在月光很美、海面平静的夜晚,才会歌唱。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呆在海底。海面上是很危险的。”
“这样啊……那你们吃什么呢?鱼吗?我也很喜欢吃鱼,你……”
人与鲛迅速打成一片,热络地攀谈起来。双方都对对方的生活方式有着极大的兴趣,不觉间明月西沉,鲛人们因为要在太阳升起之前回到海底,只能就此作别。
“我们一直以为人类都是残忍狡猾的一族,可是你很不一样,”汐羽微笑的看着关飞月,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去你生活的地方看看。”
关飞月却摇了摇头。
“其实我生活的地方也不全然只有美好的东西,它也和这大海一样,有风平浪静的时候,也有波涛汹涌的时候。至于人类,虽然并非全部都是残忍狡猾之辈,但也并不见得都能接受你们。”
“为什么?因为我们长得不一样吗?”
“我们有一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同为人类,不同国家之间尚有战争,何况不同族类呢?”关飞月想起自己那件被鲜血浸透的战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其实他自己就是这句话鲜明的实践者啊。
说到底,这世间万物,又何尝不都是如此?为了自己更好的生存,伐除异己,其实也无非对错,生存的竞争本来就是残酷的。
告别了鲛人,天色已渐亮了,关飞月一夜没睡,精神反倒比之前好了许多。
两人沿着海边一前一后慢慢的走,关飞月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人被海风吹得凌乱的长发,把手上的发带捏了又捏,终于出声道:
“你发带还你。”
但前面的人好像没听见。
关飞月紧走几步,拍拍沈布仁的肩,提高音量重复道:
“你发带还你!”
沈布仁低头看向小将军手里邹巴巴的发带,并没有接,反而抬眼幽幽地看着关飞月:
“将军不觉得这根发带很眼熟吗?”
“啊?”关飞月疑惑地皱眉,“发带不都差不多么。这样的发带我有好多呢,就是颜色不一样而已。”
“……是么?”
沈布仁接过发带,指尖轻捻发带的一角,粗心的小将军并没有察觉在那里绣着一个小小的字,绣字的线的磨损比其他地方要严重,应该是发带的主人经常摩擦所致。
“我倒是只有这一根发带呢。”
沈布仁笑笑,用发带把长发束起:“走吧将军,现在回去正好赶上早膳。”
沈布仁那一笑莫名有些哀伤的感觉,关飞月心中莫名一痛,不禁伸手帮他把一缕散落的长发撩到耳后,嘴里还念叨出声:
“怎的连个头发也绑不好。”
下一瞬,反应过来的关飞月从脖子开始红成了朝霞,和从海平面上徐徐升起的红日交相辉映。
还停留在对方耳后的手倏地收回去,尴尬地盯着地面,恨不得找个缝儿钻进去!
沈布仁饶有兴致地观赏者红彤彤的小将军,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眯着眼笑道:
“多谢将军了。我一直不怎么打理头发,将军要是懂这个,不如教教我可好?”
“有什么好教的,”关飞月恶声恶气的,“又不用打扮,随便弄两下就好了。”
沈布仁也不再逗他,只是笑。
关飞月被他笑得实在受不了,三两步跨到前面,背对着那神棍不去看他,闷头往前走。
没走几步,忽然又停下来,跟在他身后的沈布仁差点撞上去:
“怎么了?”
“那个……”一向直爽的小将军不知为何有些扭捏,半晌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谢谢你带我来听汐羽他们的歌声……是真的很动听。”
虽然这神棍很流氓很可恶,但昨晚,确实是他让自己听到了这世间最动听的歌声,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甚至认识了不同族类的朋友。虽然没说,但关飞月明白,这个人是在安慰自己。
沈布仁看着小将军红透的耳尖,眼神变得柔软无比,说出口的话却带着调笑之意:
“这样的道谢我感受不到诚意啊将军,怎么也得有点实质性的回报对不对?”
“哈?你不要得寸进尺!”关飞月眉头皱起,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告诉你,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可没打算放过你,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