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 (城北说书客)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城北说书客
- 入库:04.10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地走过炭火熔金铺成的道路。
诡异而妖美的花纹缓缓浮现在她身上,那是最为古老而恐怖的图腾。
——吾将归来,那时必以血载路。
——我离开时踏着火,我归来时必踩着血。
她要死了,是的,她一定是要死了,否则她怎么会感觉这么冷,冷的彻骨,只有绝望能比这更冷。
她想要告诉布伦希尔德,那些血属天命什么的不过都是她随口说说的,她只是想让他快点走就好了。
她是公主,她不会让她的骑士为她无谓地死亡。
代她活下去吧,她十三岁,所有的人生都如同被囚禁的鸟,她已经没有的翅膀可以逃跑。
带我走,带我走,去哪都好……
去没有修女的地方,去没有王宫的地方,去任何地方……
“我们传报祢的圣死,我们歌颂祢的复活,我们期待祢光荣的来临。”刺靡夫人近乎癫狂一样吟朗着,窗外的暴风雨将教堂的玻璃窗吹得剧烈作响。
“我们传报祢的圣死,我们歌颂祢的复活,我们期待祢光荣的来临。”所有的修女也如此和着。
——“我们传报祢的圣死,我们歌颂祢的复活,我们期待祢光荣的来临。”
突然之间火焰骤起!
整个教堂都燃烧着火焰,像是上帝降下的神罚。所有的修女仍旧近乎疯狂地祷告,错乱地,近乎癫狂一样。
刺靡夫人看着突然而生的火焰缓缓走下祭台,灰色的烟雾从火焰中升起。她红色的长袍从石阶上垂落。
不对,不应该有火焰的。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伊莎贝尔突然被人从祭台上拉下,她看着从在火光中而来的布伦希尔德。
“跟我走……”
到了最后他还是只会说这一句话。
白色的蕾丝长裙划过燃着火焰的石阶,两个孩子奔逃在圣米歇尔修道院最幽深而狭窄的密道里。
那些疯癫的修女在两人已经跑出好久后才惊慌地发现祭台上的羔羊从她们眼前消失了。
潮湿的青灰色石壁,坚硬的罗马立式石柱。
身后是众修女的追赶,仿佛追逐而来的风雨。
鲜血从布伦希尔德的指缝中渗出,巨大的伤口从右肩一直划下。那不是人类可以战胜的存在啊,巨蟒近乎轻蔑地看着他面前如同蝼蚁一样的人类。
布伦希尔德将那把十字重剑换到左手,她抬起头看着那不可战胜的存在,鲜血从她的额角留下流入眼中,将一切染成猩红颜色。
巨蟒突然向着布伦希尔德的方向俯冲,巨大的头颅如同神话中的异兽。布伦希尔德看着那只丑陋而阴森的巨兽向她冲来,她克制住那种源自本能的恐惧。
在这样的异兽面前,所有人的本能都是逃跑,没有人能有拥有直视着巨兽眼睛的勇气,它的眼睛仿佛是地狱一样的存在。
它的眼中金色的熔岩灼烧,却又有着彻骨的寒意仿佛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死在这样的恐怖中。
就在巨蟒冲到离她十米的地方,布伦希尔德猛然跳起,她身上黑色的风衣破碎,本来利落扎起的金发散开在圣蔷薇王殿的天光中如同碎金。那是冲向地狱的女孩!明明知道是死亡却仍然义无反顾的女孩!!
她冲向那传说中不可能被凡人杀死的巨蟒!手中的十字巨剑剑锋如冰。
——陛下,我将永为您而战!!
剑尖在触及到巨蟒胸口的一瞬间开始破碎,但还是有坚硬的剑身刺入巨蟒下颈的软肉中。布伦希尔德咬着牙将剩下的剑全部送入巨蟒的脖颈中。
剑锋刺入的巨大痛苦令巨蟒不停挣扎着,它将上身不停撞到巨大的建筑物上,鲜血从它的脖颈流下,仿佛红色的眼泪。
布伦希尔德再次被撞倒巨大的钟塔上,钟塔在巨大的撞击下轰然倒塌。
布伦希尔德的嘴角溢出鲜血,她的金发散落,她疲惫不堪,遍体鳞伤,伤痕累累,但她的嘴角带着笑容,带着衬着鲜血的笑容。
她轻笑着。用力将那把名为杜兰德尔的骑士之剑刺的更深,剑的锋刃不断破碎,杜兰德尔的尸体如同灰烬一样零落在空中,掉落在满是断根残垣破碎砖石的地面。
——我的剑便为守护你而在。
13
闪电从巨大的雨幕中闪过,小男孩用力推开密道尽头的铁栏,他将穿着白色蕾丝纱裙的伊莎贝尔拉上。
“和我走……”他说。
几百名修女追赶在她们身后,她们如同恶魔座下狂热的信徒,黑白两色的裙踞从潮湿的青石台阶上扫过。
暴风雨夜,公主提裙出逃。
今夜潮汐涨落,黑白颠倒,电闪雷鸣。
白色的蕾丝纱裙下伊莎贝尔的小腿细瘦纤细如同脆弱的凉玉。
“和我走。”他说。
“那条通往陆地的长堤已经被潮水掩盖,但我还记得它的位置。”布伦希尔德说,“当月亮移到天空的最高处,潮水将所有的一切都漫过,没有什么人能再追的上我们。”
“我们将去远方……”他说,“抛弃一切,我们将去一个能忘却姓名的地方。”
“那里每个黄昏都有大片大片的蔷薇盛开,我们可以沿着街道一遍一遍地在阳光下行走。”
那是他的许诺,他要带他的公主去一个只有童话中才能存在的地方。
“我的孩子,除了祭台,你们恐怕哪里也去不了。”刺靡夫人从红色的马上走下,她身上红色如火焰的长袍在暴雨中被打湿,变成暗色的殷红,如同鲜血渗透。
她一步一步走来,湿掉的长袍裹在她身上,如同烂熟妖冶的刺靡花。
她随手将布伦希尔德推开,布伦希尔德在倒落在地,她身后那片流沙地在暴雨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样将布伦希尔德紧紧缠绕,如同泥沙之蛇。
布伦希尔德剧烈地挣扎着,但越是挣扎却陷得越深,那是惊心动魄地吞噬,整个过程缓慢而残忍,流沙掩埋着布伦希尔德的胸口,在这样的掩埋下布伦希尔德如同窒息一样。
就在布伦希尔德将要将最后一截杜兰德尔插入巨蟒胸口的时候,巨蟒突然迅速将身体绕着布伦希尔德迅速绞紧,那是毁灭一样的力度,所有的空气被迅速挤出。
布伦希尔德在这样的碾压下近乎要窒息而亡,她能听见自己骨骸被碾碎的声音,巨蟒不停将身体绞紧。缓慢而残忍,越是挣扎便越是痛苦。
——对不起,我的女孩,我不能守护你了。
——陛下,下一次一定要找一把更锋利的剑,找一个更加强大的骑士。我太弱了,我没能完成我的誓言。
苍白的近乎病态的少年仍旧轻声哼唱着那首童谣。
——我的少女,你看见了什么?
——我的少女,鲜血织成你的嫁衣。
——我的少女,知更鸟衔来红色的玫瑰。
伊莎贝尔胸口的玫瑰已经褪去了大半的红色。
玫瑰枯萎,骑士死去。
刺靡夫人妖冶地微笑,她的手举着锋利的匕首,她将要为她的神杀死献祭的羔羊。
匕首狠狠刺下!
然而她的动作却突然暂停在了空中,她脸上是狰狞如兽类的表情。
所有的暴雨突然止息,暴虐的潮水静止在原地不再涨落,流沙也不再继续它的吞噬。
像是有谁突然停止了沙漏中沙粒的落下。
披着黑色长袍的苍白少年从止息的风雨中缓缓走来,他身上的长袍一点未湿。
“你是谁?”伊莎贝尔警惕地看着突然而来的少年。
“我是你的朋友。”他说。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帮你……”
“帮我?”伊莎贝尔说,“你来帮我从流沙中救出小德吗?”
“不,我帮不了你这个。”他说,“我没有办法决定事情的发展,我没有办法让他从流沙中逃离,他只能被流沙掩埋。死亡是必然的,我改变不了。”少年看着被泥沙掩埋的布伦希尔德说。
男孩金色的头发被泥沙覆盖,他剧烈地挣扎着却永远无法逃脱,被流沙吞噬是必然的死亡,谁也无法改变。
所有的一切那么残酷却又那么美,如同古希腊那座著名的雕塑拉奥孔。特洛伊人在城中喝得烂醉,拉奥孔及其子却因说出了真相而被跨海而来而来的两条大蛇缠绕而死。
一切都如同雕塑一样是静止的,是凝固的。但,那样绝望的挣扎,那样痛苦的抗争却如有着近乎毁灭的美感。
“那你能决定什么?”伊莎贝尔冷冷地问面前苍白地近乎病态的少年,雨幕中的少年皮肤脆弱的近乎透明。
“我能把你留在你想要留在的地方。”他说。
“那条长廊本来是可以没有终结的,如果你一直奔跑在那条长廊上你就会永远抱着马上就能见到母亲的期待和喜悦,如果你能一直奔跑在那条长廊上你的母亲就不会死。”
“可是你不乖,你非要跑到长廊的尽头,于是你的母亲死了,于是你将永远被送离科林斯,你将永远被抛弃。”
“如果永远地停在那一个瞬间该多好……”
“那个玫瑰窗下的黄昏本来也是可以没有终结的,如果你一直待在玫瑰窗下,你就可以永远读着你的童话书,你的骑士就陪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