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 (城北说书客)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城北说书客
- 入库:04.10
车里放着那首《Born To Die》。
子尘听着歌感觉有些困,披着维希佩尔的大衣在后面躺着。
后来他经常回忆起这条路,在他的回忆中这条路应该是永无止尽的,那辆如同精致的银刃的车就可以永远地开下去,他就可以永远地坐在后车座上,披着维希佩尔的衣服,听着那首《Born to die》。像是昏睡一样地迷迷糊糊地看着前面的维希佩尔开着车。
他们可以这样一直开着,将时光如同那些路灯的一样远远甩在身后,没有什么能跟上他们。他们就这样被时间忘记了,永远永远的在那条无人的公路上行驶着。
没有远方、没有尽头。
04
“下车。”维希佩尔打开了后面的车门。子尘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却被眼前地景象瞬间惊到了。
是海边,可海上汇集了无数银白色的光点,光点汇聚如同女神的裙摆,就这样从九天委地,垂落在泛着青蓝色的海面上。
子尘跑到了海边,才发现那些银白色的光点都是银色的鱼。光亮的鳞片如同纹着细密的银丝。像是神话中那些久居地下的侏儒工匠才能完成的杰作,因为他们无法见到美好,永远只能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所以他们倾尽一切、倾其一生地的打造那些属于神的完美。
海面上是巨大的月亮,大的有些过分,仿佛可以看清上面的每一个凹陷每一个纹路。
那些银鱼不停地从海面上跃出,披着银色的月光,如同传说中的美人鱼居住的幻境。每一次跃出带起的水珠都如同银粒一样。
整片海面下像是埋着无数的银币。
维希佩尔领着子尘在海边走着,维希佩尔穿着嵌着秘银的靴子,踩在海边细碎的石头上。这里没有一般海边的沙子,而是各种轮廓圆润的石头,在海水月光中如同宝石。
子尘脱了鞋,光脚走在维希佩尔身后。
“这些是银尾鱼,也叫银鱼。每年到这个时候,月亮最亮的时候,他们便会在这片海域交|配繁衍,交|配后他们将银色的鱼卵产在这里后就会死亡。”
“而这些鱼卵就会顺着洋流被冲到很远的地方,来年冰雪消融的时候,他们就会被孵化出来。然后他们就会逆流而上,逆溯着回洋流回到这里,继续他们祖先的命运。”
子尘跟在他身后,说:“听起来有够悲壮的。”
“万物皆是如此。”维希佩尔回头看着子尘。
子尘转过身,看着无限的远方,所有的银鱼在这片海域中不停追逐着,求欢着。像是永无疲倦一样。他们就像是命运的一环,不停地重复着。生而复死,死而复生。
或许这便是生与死,两个绝对的概念。就这样完美地衔合上了,像是塔罗牌中的衔尾蛇——那只衔着自己尾巴的巨大的中庭之蛇耶梦加得。一半是生的概念,一半是死的概念。生而复死,死而复生。
无论怎么逃,都永远逃不过命运衔成的环。
就像他们开着世界上最快的车,速度快的像是银白色的刃,永无终结地跑在无人的公路上,可或许他们也只是行驶在命运的一环上。
子尘突然轻轻地说,“你听过东煌之国有一句话吗?”
“恩?”
“人生忽一瞬,天地大梦间。”子尘看着远处的银鱼说。维希佩尔摇了摇头,“没有,怎么想起这句话?”
“就是突然想起了,这句话是东煌二十四诸国时期的白羽帝说的。”子尘坐在了海滩上,“他做了一辈子的皇帝,在古稀的寿辰那年游于秦淮河上,醉酒堕河而死。”
“据说那些武官都下河想要捞他,可明明看着他在眼前却怎么也捞不上来。而那些文臣宦官在岸上不停唤他,可他只是笑着向他们摆了摆手。”
“自此往后秦淮河的那个设宴处就被世人叫做‘帝王不应’。这人间用举世的繁华唤他,他不应;用无上的帝王之位唤他,他亦不应。”
“那应该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吧。”维希佩尔在子尘旁边坐下,看着海水漫过子尘的脚踝,低身将少年的裤脚挽起,漏出纤细的小腿。
“恩。”子尘点了点头,“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八百年前的东煌。”
“为什么?”
“八百年前才是东煌最好玩的时候。”子尘说:“因为那个时候有江湖。”
维希佩尔看着子尘。
子尘玩着手上的石头继续说:“八百年前的江湖才算有趣,那个时候有策马奔袭过半个江南的红衣女,有借酒西南道的绿蓑老人,有甘愿枯灯佛门过一生的怀仁太子,还有自知活不过七日的陌刀客。”
“不过我最喜欢的故事还是关于皇轩且尘的。”子尘说。
微凉的水漫过脚踝,远处银亮的光点像是铺了一层银币,维希佩尔坐在子尘身边静静地听着。
“二十四诸国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国,也就是现在的辰朝。国家的纷乱已结,可江湖还是那个江湖,侠客纵达不听帝命。青溟帝想像太|祖爷七十万铁骑踏过二十四诸国一样踏破这江湖。可朝中的将军皇轩且尘自请镇守江湖,于是青溟帝便让皇轩且尘带着十万铁骑去了江湖。”
“可皇轩且尘没用这十万铁骑,他来这江湖是要守这江湖,而不是来杀伐的。当年皇轩且尘用的是枪,枪名为魃,那个时候江湖能打的过他的两只手数的过来。可江湖的人不认枪,枪是沙场上杀敌的东西,不是侠客的。”
“于是皇轩且尘拜了剑客李哀莫为师,而李哀莫的条件是让皇轩且尘剑成之后自断一臂。”
“于是皇轩且尘跟着李哀莫学剑,剑名为赤水女子献,三年之后剑成,自创皇轩九剑。”
“剑成当日皇轩且尘自断一臂,不过无所谓,因为那时当世能打得过他的人一只手已经数的过来了。”子尘看着辽阔的海面说。
维希佩尔:“……”
“你感觉这个故事怎么样?”子尘问。
“说不出来。”维希佩尔摇了摇头。
“我也说不出来。”子尘说:“我第一次听这个故事是在金陵的说书人那,听完这个故事不少人嚷嚷着退钱,毕竟这算怎么回事啊,什么还没干呢先自断了一臂。可是我没退。”
“这是个故事?”维希佩尔问。
“是真的,八百年前真的有皇轩且尘,他也真的为了学剑自断了一臂,也真的有那个皇轩且尘断臂以守的江湖。”子尘说:“然后十三岁那年我想去看看能让皇轩且尘断臂以守的江湖是什么样,于是一个人收拾好了东西,下了山。”
“然后呢?”维希佩尔问。
“东煌早就没有江湖了。”子尘说:“那些侠客都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早没了。”
“只剩下拜关公的袍哥,为了几两碎银拔刀的浪客,连拔刀都拔的不利落。”
“当年绿蓑老人在西南道上劫了给皇帝的贡酒,醉后以剑题字石林壁——青剑绿蓑衣,借问酒一壶。据说当时那位绿蓑老人剑气贯霄虹,气破三重石。当真风流无双。”
“他们说二十四诸国的那些侠客用尽了东煌八百年的风流,所以世上再生不出那样的侠客。”子尘提起放在一边的鞋,光脚走在河边的碎石上。
“也就再没有那样的江湖了。”
……
05
维希佩尔跟在子尘身后。
“那个守塔老人的灯塔就在那边。”维希佩尔扬了扬头,看向远处的灯塔,“上去看看吗?”
子尘点了点头。
从这里看才发现那个灯塔高得近乎耸入天际,如同站立在世界尽头的守护者,静静的屹立了千年的时光。
最上方的灯塔光束即使在这样光线充足的晚上依旧很有穿透力,遥遥地射入远处的海面。
螺旋的阶梯已经很破旧了,吱吱呀呀地像是随时会碎掉一样。
“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来探望老头子我啊。”听见台阶的吱呀声,守塔人没有回头直接说。
“今天外面有银鱼,你不去看看吗?很漂亮的。你要不——”子尘刚想让守塔老人和他们一起出去看鱼,就看到了守塔老人手中拿着的半条被剃干净银色鳞片的烤鱼。
天啊,那些漂亮的和美人鱼一样的人间奇迹就这样被他这样吃了!!!
子尘怀疑就算是哪天钓上来一条美人鱼,守塔老人这家伙都会非常开心地说,嘿伙计,今天晚上有着落了。
然后就把美人鱼弄成了晚餐。
“你以为我想啊?银鱼一来其他鱼都跑掉了,这种鱼这么小不多捞点怎么够吃。鳞片又细又软完全不好刮,肉还特别少。不过挺香的。要不要来两个,我抓了好多呢。”说完把两尾直接穿到铁钎上的鱼递了过去,“不过你得自己烤了。”
子尘连忙摇了摇头。
“你把他吓到了。”维希佩尔坐到了旁边,也没有去动那些银鱼,只剩下守塔老人一个人啃着被烤的金黄的银鱼,一边吃一边嘟囔着,说着好香。
“喂,对了,听说你这家伙在找耶梦加得。”吃到一半守塔老人突然嘟囔着说,目光仍然看着手中吃到一半的烤鱼。
“恩。”维希佩尔点了点头。
“这么久了,你怎么就是放不下呢。”守塔老人像是不能理解一样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