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位于市区边缘,紧靠着江流景观大道,四周绿植苍翠,景色宜人。
陈岭跟在江太太身后,沿着景观大道一路前行,在一个不起眼的岔路口时,两人撇下司机,步行拐进一片密集的树林。
林中鸦雀无声,聒噪的知了成了闭口蝉,阳光被繁盛的树枝遮挡得严严实实。
陈岭注意到,江太太的行走的姿势变得有些僵硬,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脑袋小幅度的左右摆动,观察四周情况,踩着高跟鞋的双腿每一次往前迈,都带着一些试探意味。
“江太太,你在害怕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江太太差点喊出声,她抿了抿嘴,装作轻松的姿态:“没有,就是觉得树林里凉嗖嗖的。”
陈岭脸上是信了:“是有点凉,这里的树有好些年了吧。”
江太太放慢速度,与青年并排而行,压低声音说:“可不是吗,前面有棵老槐树,已经五六百年了。”
槐树属阴,一般不会种在坟头附近。也不知道江家留着这棵槐树是想让它成精,还是想让躺在下面的人诈尸蹦起来。
脚下踩过树叶,发出嘎吱的响声,不多时,两人停在了一座孤坟前。
坟头上立简易石碑,上头没有亡者的生时死时,没有立碑人姓名,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
——江域。
江流不息,地域无边,名字起真大气。
在心里向墓主问候一声,陈岭悄悄将视线扫向江太太。
雍容华贵的女人此时面如白纸,两只垂落两侧的手不知何时紧紧交握在一起,十指用力纠着,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凸起。
显然,这位富家太太正处在极大的恐惧中。
陈岭掏出一包纸巾,取出一张递过去。
江太太缓慢地朝青年看去,目光呆愣,好半天才像如梦惊醒般回过神,讪讪地接过纸巾,擦掉额角滴落的冷汗。
“陈先生,这就是我们家老祖宗的坟。”她声音嘶哑,隐隐发颤,似是想到某件可怕的事,打了个寒颤,“如果方便的话,你看能不能明天就动土起坟?”
陈岭:“……”
见过急的,没见过这么急的。
江太太给他的感觉不像是要给老祖宗搬家,而是在脱手一个烫手山芋。
第2章 一座孤坟02
江家对于迁祖坟的态度着实怪异。
说他们信鬼神吧,在对待迁坟这件事上又过于随意;说不信吧,他们却愿意花重金请他这么一个新手上门,多少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陈岭记得很清楚,自己贴在网上的广告是昱和山新建陵园的广告,迁坟只是附赠业务,并且在后面注明自己并不专业,介意者可自行联系其他专业人士。
“江太太,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愿意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做呢?”
江太太的脸紧绷而僵硬,嘴唇上下翕动着,迟迟没有出声。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陈岭嘴角带笑,目光却冷淡下来,“江太太,你有事瞒着我。”
尴尬焦灼的气氛在两人间弥散开,过了良久,江太太用力闭了闭眼,“其实,在找到你之前,我们家曾请过五位大师。”
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江太太浑身发寒,抬手将垂落的发丝拨弄到耳后,借由这个姿势,缓解内心的恐惧。
半个月前,江家的现任家主江盛行亲自带着重金请来的五位大师前来看坟。
一行六人刚走进树林,树叶就开始沙沙作响,阴风阵阵,整片林子在眨眼间陷入暗淡的光线中,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巨大的东西笼罩着。
越是往前走,光线就越昏暗,甚至于在不久后,江盛行竟然闻到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异味,腐朽、血腥,带着深重的戾气。
江盛行头皮发麻,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几位大师,问他们有没有闻到什么。
几位大师谁也没有搭腔,但脸色都不太好,严阵以待的模样,其中两个已经掏出了法器和符纸。
随着距离祖坟越来越近,大师们强装的镇定绷不住了,很快就撂了手里的家伙,拽上大金主江盛行一起跑路。
彻底离开树林范围后,其中一位大师语气沉重地告诉江盛行,“江家这座坟太凶,我们束手无策,另请高明吧。”
当天夜里,江盛行发起高烧,被送进了医院。在做了全身检查后,医生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下面的江家旁支得知了这件事,纷纷赶到医院看望,其中有位高寿的老爷子猜测说,肯定是因为江盛行贸然带着不三不四的人前去,冲撞了老祖宗,被老祖宗怪罪了。
五位大师都是经熟人介绍的,在此之前从没有人对他们的身份产生过怀疑。
闻言,众人纷纷派人去查证。结果令人大跌眼镜,五位高人中的其中两个竟然是资深骗子。
江太太差点气出心脏病,二话不说报了警,发誓要让两人牢底坐穿。
为了让老祖宗消消气,她带着儿子和媳妇去坟前磕头认错,各种好话说尽……一点用也没有。
眼看着丈夫的身体越来越不行,只能抹着眼泪干着急的江太太,突然收到一条由江盛行的特助发来的网络连接。
点开链接,弹出一则简单的广告:【风水福地,顶级物业,高端配套,尊享奢华墓地。(免费迁坟)】
当初可不就是因为迁坟的事情得罪了老祖宗吗,若是能帮他找个合意的墓地,说不定他老人家的气就消了呢?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江太太亲自联系到发布广告的陈岭,为了不把人吓跑,她选择了暂时隐瞒某些情况。
听完小故事,陈岭忍不住嘀咕,“老祖宗的脾气也太暴躁吧,一般人惹不起。”
哦,不止暴躁,还很小气,不喜欢骗子来围观自己坟头可以托梦说一声嘛,干嘛怪罪到小辈身上。
江太太满腹心神都在老公的安危上,没注意去听青年的自言自语,“其实在带你来这里之前,我心里还有诸多不确定,担心遇到跟我老公一样的情况,结果从外面一路走进来,什么怪事也没发生。”
说话间,手伸进皮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支票。
“我相信,老祖宗这是在默许迁坟的事必须交由你来办。陈先生,这是我们两家的缘分,你可千万不能推辞。”怕青年不接活,江太太快速把支票塞进他手里。
克制住不去看支票上的数字,陈岭不动声色道:“江太太,你知道,我们昱和陵园还没有正式动工,而江域先生的墓碑和棺材也要现去定做,最重要的是,据我所知,明天日子不太好。”
“再不好的日子,也总有个吉时。”江太太打断青年的话,“墓碑可以后期做,至于棺材,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用被揉成一团的纸巾再次擦掉额角新滚出的汗水,江太太朝某个方向指了下:“陈先生,不是我们着急,而是事情刻不容缓,不信你看看那儿……”
坟头背后,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褐色的泥土竟然凹陷了下去。
祖坟无故塌陷是大忌,一旦发生,后人诸事不顺,严重者,可能会家破人亡。如今江家这座祖坟的情况还不算严重,但只要下一场雨,整座坟头很可能全部塌下去。
偏偏,最近恰巧是雨季,每隔三两天就下场暴雨,以缓解城市里的炎炎暑气。
难怪江家会这么着急。
可当初五位大师里,至少有三位大师是真的,业内人士都不敢碰的事,没道理他就敢碰。
陈岭惜命,没有当场答应,碍于江太太在,他这次不打电话,选择给师父发信息。
将前因后果发送出去以后,过了半刻钟,有消息回复过来,【卦相大吉。】
仅四个字,陈岭心里有底了,当场跟江太太拍板了起坟的时间,还给列了一张单子,让江太太务必托人准备好。
“你放心,我立刻差人去办。”江太太将便签纸叠好,收进包里,随后走到简陋的坟头前,恭敬作揖,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清在说什么。
陈岭安静等在一旁,目光定格在老槐树上。
槐树茎体遒劲,叶茂如鳞,如今正是它一年中最繁茂的时候,枝干彻底舒展开少说有个十米,苍苍郁郁。这种视觉上的冲击令人震撼,同时亦给人带来一种厚重的压抑感。
“陈先生,我们走吧。”事情谈妥了,江太太一扫之前的低沉,拎着皮包,踩着猫步的模样优雅而自信。
陈岭安静跟在客户身后离开树林,就在他拉开车门,准备低头坐进去时,突然从背后刮来一阵寒风。
那阵风凉得刺骨,割裂炎热的空气,直直往汽车里灌。
风太大了,陈岭感觉自己背后像是凭空多出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肩,将他直接推进了车里。
还没坐稳,脖子上被什么锋利的东西一划,刺骨的凉意直往骨头里钻。
下意识反手按住颈侧,发现掌心多了一片树叶。
树叶碧绿,脉络清晰,尖上突兀地多出一点殷红,像是虫眼,又像是刺眼的血点。
陈岭条件反射的,第一时间伸手去摸兜里的铜铃,如果真遇上邪物,即便底部被塞住,三清铃也应该震动才对。既然没有反应,就说明刚刚刮的不是什么阴风妖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