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首先入目的,是那排熟悉的柜子,共有四个,每一个都顶到天花板上,把南边那面墙全部占满了,从未有人见识过里面摆着的东西。最里面那张墙的前面放着四个书柜,透过透明的玻璃,能看到书柜每一层的书和古董。在书柜的前面,是一张巨大的书桌,布拉德里克三世就坐在书桌后面,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幅小小的圆框眼镜,两条长金链从耳后垂落,一直延伸到背后。
那个人分明是在笑的,至少做出了笑的表情。安塞在离书桌很远的地方停下,几乎要靠上墙壁,他悲哀的发现,即使是现在,即使他已经成年,甚至与奥德结婚,他依然是害怕的,这种情绪并不会因为拥有几个靠山就轻易被抹去。
布拉德里克三世甚至没有站起来,他把眼镜摘下来,慢慢靠到椅背上,左手压书,右手搭着左手,做出很平和的闲聊姿势,但他没有出声,安塞知道,对方是在等自己先开口。
于是他随便找了句开场白:“父王,您有事找我。”
他听到国王殿下的冷笑,只此一声,却像是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理智之上,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一下一下敲打墙壁,只能调动所有的力量保持面上冷静。
“安塞,我的小骗子,父王还记得,小时候你总是能把埃尔罗骗得团团转,长大了也一样,毕竟我们都知道奥德里齐和埃尔罗差不了多少。”布拉德里克三世温和地问,“所以······告诉父王,谁是那个被骗了的倒霉鬼?”
“是奥德里齐那个蠢蛋?”
安塞感觉到背后在出汗,他很少出汗,即使是在马第尔达的夏季。
“看来是我了。”
下一秒,国王的笑容彻底消失,他坐起身体,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但凡找到敌人的破绽,就会立刻蹿出躲藏之地,一击毙命。
“这么说,一直被蒙在鼓里,被当作一个大傻瓜,全弗雷德卡被欺骗的最惨的人,是我布拉德里克三世,弗雷德卡的统治者咯?”
他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华丽而沉重的椅子被他撞得“哐当”一声倒在地上,但没有人顾得上去管。国王“哗啦”打开抽屉,从里面抓出一叠信,他挥舞着那些信封,朝安塞走来,在离他半米的位置停下,信夹带着凛冽的风狠狠地在他脸上来回扇了好几下。
“瞧瞧这是什么,眼熟吗?”安塞感觉一片熟悉的花纹在眼前放大,但是并没有进脑子,此时的他已经失去大半部分的思考能力,只能模糊地感觉到疼痛。
事实上,国王几乎要把信封戳进他的眼睛里,他见安塞没有反应,便直接把信拆开,读了起来。
“六月无大事,见识颇多,第一次去酒馆,里头有个吧台,还有······”
安塞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他与贝莉卡的信!他的喘息急促起来,只觉肺部像被针扎了似的疼。国王还在念:“与奥登一同见到温妮,褐发棕瞳······温妮是谁?”
他又问了一遍,这次声音更大了些:“温妮是谁?你从未提过这个名字。”
“是·····奥登的朋友。”
“朋友?”布拉德里克三世冷笑,“朋友!没想到你不仅没有怀孕,婚姻也出现第三者。安塞,你真让人失望。你和你的母亲一样,总是把一切搅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我给了她五年,她只生下你和你姐姐,连一个正常的男孩都没有,你们就会浪费我的时间!”
“不是的······”安塞摇着头不断后退,但后面就是墙,他哪儿也去不了,“不是的······”
但国王并不在乎安塞的否认,他把“褐发棕瞳”念了好几遍,笑意重新回到脸上,因为他终于想起来,新任王后的发色便是褐色。
“安塞,我的好儿子,父王有事要跟你商量。”他回到书桌后面,看到倒塌的椅子时皱了皱眉,随即屈尊扶起椅子,坐了下来,“你还记得你的新母后吗?”
安塞一下子变得戒备起来,他回答:“是的,我记得,她是一位高贵典雅的好王后。”
他补充道:“现在是,未来也会是。”
“我是说······相貌部分,你觉不觉得,很像一个人?比如我刚刚提到的那位。”
“不,不可能,父王——”安塞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黏上了,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出声音,勉强拼凑出几句话,“马第尔达不可,能,接受······一个嫁过人的······王后······”
“亲爱的安斯艾尔,难道你没有好好读父王的信吗,早在两个月前,你的小妹妹妮娜就出生了,而她恰巧与南茜很相像,大家都夸她以后会是个大美人儿呢。”
“但她只有两个月大!”
“哦,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父王有的是办法让她快速变成成人的样子,就是智商与孩童相似,不过把她的嘴封上,无法出声,没有人会发现破绽的。”
安塞几乎要把头从脖子上摇掉,他的腿在发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了。国王仰着下巴,戏谑的眼神从头划到尾,把安塞的整个人,整颗心,切割成一片一片的。他用手撑着头,看了安塞好一会儿,突然笑道:“不是吧,安斯艾尔·布兰达·布拉德里克先生,你该不会是要玩真感情吧?”
“不要忘了咱们的协议。”他冷冷地说。
按照布拉德里克三世的计划,安塞需要在明天的宴会上饮下毒酒,进入假死状态。而奥德里齐根本不会在乎谁是他的妻子,只要弗雷德卡再送一个公主到马第尔达,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妮娜公主也能顺利地嫁过去。等一个月之后,他会下令开馆,将安塞放出来,皆大欢喜。
在他的畅想里,妮娜嫁过去的第一个月就能有孩子,第二个月便能顺利毒杀奥登,助外孙登上王位,从此马第尔达便是他布拉德里克三世的囊中之物了。
安塞咬破舌头,把手掌心掐出血,才问出那句:“如果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呵!”国王不屑地说,“虽然我现在管不到你姐姐,但你别忘了你的母后,她还被埋在乱葬岗里,这就是作为丈夫,妻子的母家和夫家相同的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的意思是,安塞的母亲没有父母撑腰。
第28章 童话
老仆人在书房外守了大半个小时,期间听到摔凳子的声音、打巴掌的声音、国王的尖叫、国王的大笑等等怪音,顿时觉得里面一定十分精彩,他虽然不敢窥视,但心里早就自编自导一出好戏,好好地过了一把瘾。
就在他幻想到安斯艾尔殿下与国王发动攻击,缠斗在一起,毁天灭地,杀父取卵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了,王子殿下面色惨白,捂着半边脸,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他看了两眼,便走进书房,等待着国王的吩咐。
书房没有想象中的一片狼藉,布拉德里克三世坐在书桌后面阅读,面上尚存几分喜色,老仆人心里实在好奇,便斟酌着提了一句:“那孩子哭着走了。”
其实没有哭,不过反正国王陛下从不在意这些。
“他还嫩着呢。”国王满不在乎地答道,顿了顿,又笑着说,“我总说答案就在书里,现在看来这句话是正确的。”
安塞穿行在挂满历代布拉德里克家族成员油画的墙壁之间,每一幅画上的人物无不肤色苍白、面无表情,仿佛是在为这个后代即将到来的死亡默哀。他无法抑制地想起马车里的蛾子,困在粘液织成的网上,动弹不得,被蜘蛛吸干身体,然后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直到马车被毁,蛛网破碎,到头来只有厌恶它的人还记得。
直到傍晚,奥登才从藏书馆回来。他抱着几本封面上没有名字的书,颇有些依依不舍,但安塞没有余力再去管别人的事情,他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甚至还能在固定时间之后翻页,任谁也看不出他是在发呆。
奥登当然看不出来,他高高兴兴地进了房间,把书收到旅行箱里,顺手扯过床头柜上的草稿纸,对安塞说:“中午你没回来,我就在吃午餐的时候把回程时间定了一下,等波顿一回来,大概是在后天,咱们立即就走,你觉得呢?”
——波顿是负责采购的男仆。
“好的。”安塞说。
奥登这才发现了他的心不在蔫,便朝安塞走来:“怎么啦?舍不得这里?”
安塞感觉自己好像是笑了一下,他又把书翻过去一页,看到那上面画着凌乱的符号。
“好了亲爱的。”奥登摸了摸他的头,动作轻柔极了,“先回家,以后有的是机会回来。” 他不想回答,或者说是根本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选择转移话题,随意找了件小事,问道:“你这几天都在藏书阁做什么?我在马第尔达还从未见过你如此辛勤。”
本以为奥登不会回答,并且已经想好了下一轮话题要围绕雪山,谁知对方很坦诚,直接坦白了:“我想找找关于你的体质的资料。”
安塞愣了一下:“什么体质?”
“就是男性怀孕的体质,还挺特殊的,至少马第尔达没有,我翻遍了家里的书,但一本记载过的都找不到,只有几本小说里提到几句,皆为引用,找不到出处,所以我才想在弗雷德卡碰一碰运气,谁知道这里也找不到,实在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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