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必定与宴笙箫关系匪浅,才会被其赐予血脉。
那双极门弟子还在继续向金华景回禀经过:“那女妖十分狠戾,伤了我们不少弟子,我们下了重手才将其捉住。过程中伤了些无辜人。”
金华景点了点头,挥手让他将人带走。
黎青崖回过头,拉住身边的一个双极门弟子,低声询问:“那是何人?”
这弟子心胸还算不错,并未因两派的摩擦对黎青崖冷脸相待,热心为他解惑:“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听师兄弟说她就是与妖皇勾结,杀掉伏泽村一百余口的女妖。”
黎青崖拧起眉头:“话虽如此,但也不必如此折磨啊。”女子身上的伤明显是被人故意弄出来的,这种恶意虐待的行为在他的观念里无法接受。
不料双极门弟子听了用看奇怪生物的目光看着他,惊呼:“那可是妖啊!”
妖和魔都不是人,是十恶不赦的存在,虐待他们不算为恶,也不需要对他们感到愧疚。
在一般的仙门弟子眼中,像黎青崖这样为妖申诉的才是不正常的。
黎青崖语塞,不知从何辩驳。
他们在这件事上持有完全相反的是非观,无法相互理解。
他忽然想起一件很久远的事——
那年他只有六七岁,甚至还没有爬过登仙道,被录入太一名册。
乾坤书院的傅小师兄跟着院主沈流云来太一做客,他们两个年龄相当,很快便玩到一起。在玩耍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们忽然因魔族起了争论。
傅小师兄认为魔皇罪大恶极,他的血脉里也流淌着罪恶,所以该对一切魔族赶尽杀绝。但黎青崖却觉得,一个人,或者说智慧生物,是好是坏,该看他的所做作为,而不是血脉。
他们俩就此吵了起来,谁也说不服谁。那时的黎青崖被聂清玄惯得任意妄为,没什么风度,说不过便恼了,一把将傅小师兄的裤子扒下,然后掉头跑了……
当时傅师兄哭得可伤心了,直到现在,还见他一次动手一次。
若放在以前,这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小孩子间的争辩,一个逢年过节随便拿出来逗人开心的笑话,无伤大雅。因为魔皇没了,跟随他为恶的血脉也被尽数诛杀,这种争论对现实不会有任何影响,也没有研究讨论的必要。
但如今出现了一个妖族。
他们当初争辩透露出来的是不同门派对弟子教导的不同,太一仙宗会给弟子讲仙魔之战,会说魔皇如何罪恶。但不会刻意煽动仇恨,只教弟子记住过去,以史为鉴……
但乾坤书院似乎并不这样。
它教弟子要记住仇恨,绝不遗忘。而从如今的情况看,似乎这种教育方式,才是修界主流。
感受到深深无力感的黎青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如果妖与人真的有水火不容的那天,他是否还能像当初与傅师兄争辩时那样,毫不动摇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听到叹气声,最前方的杜行舟回过头,看到了神情惨淡的师弟。
他压慢步子,落到黎青崖身边,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快抵达双极门在此城的分院时,他们又遇上了一拨人。
其中两个年轻男子引起了黎青崖的注意力,他们穿着材质特殊,剪裁也别具一格的修身长袍,相貌皆很出众,尤其是左边的青年,好看到了瑰丽的程度。
黎青崖扯了扯身边的双极门弟子:“那又是何人?”
“好像是从东海岛上来的商人,想和这边做生意。这边的管事正陪着他们参观呢。”
东海是一片非常广泛的区域,其上岛屿无数。除了最神秘难寻的蓬莱之外,还有许多人生活的岛屿,其中不乏有实力的氏族。
所以地处沿海的双极门对此见怪不怪,浑然不知眼前两个人便是蓬莱使者。
右边那个男人黎青崖见过。他哪是什么商人?是蓬莱的相君。剧情里便是他带着聘礼来太一仙宗,将洛梓灵接走的。
“蓬莱”这个名字光是提起就黎青崖神经发疼,如今还有两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
蓬莱岛为古老氏族弈家的领地。
相传弈氏是上古神族的血脉,是修界最古老的传承,知道许多失传的密辛之外,也掌握着登仙成神的方法。
所以找到蓬莱是许多大陆势力的期望,无奈蓬莱与大陆只见有险恶莫测的黑海相隔。
黑海海水具有腐蚀性,普通的船根本没办法在上面行驶。而即使有了渡海工具,没有海图,最后的命运也不过迷失在茫茫黑海上。
数千年来,只有杜家先祖曾因缘际会,在船只失事掉入海中后,被卷到了蓬莱岛上。并带回了一位美丽的蓬莱女子为妻。
中原寻蓬莱难,但蓬莱寻中原却很轻松。如今蓬莱相君亲自前来,怕是作为先驱打探中原情况,以为日后蓬莱与中原建立往来铺垫基础。
但令黎青崖不解的是,剧情里明明是太一仙宗用杜家提供的海图找到蓬莱,并与之建交。如今为何变成了蓬莱相君主动前来?
是发生了变化,还是这件事本来就有,只是他不知道?
相君身边的那位蓬莱青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他的目光扫视一圈,在黎青崖所在的队伍上停留了一下,然后便平静地收了回去。
黎青崖总觉得青年在看自己与大师兄所在的这个方向。
参观回来的人与从伏泽村归来的查案小队前后脚进了端城分院,之间并未过有交流。
作者有话要说: 傅师兄在39章主角到乾坤书院时提到过,还没出过场。
第61章
对那妖族女修的审讯安排在下午,由双极门主持,太一仙宗、乾坤书院、摩诃山的弟子列席旁听。
主审的是一位双极门长老,头发花白,面向看着颇有几分暮气。
他用了放大音量的法术,开口时声若洪钟:“妖族孽障,将你与妖皇勾结的过程老实交待。”
长老的声音即使是站在堂外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但女子一直低着头,没有半点回应,仿佛一截没有生息的槁木。
长老递了一个眼神,让身边的弟子前去查看。
就在弟子靠近之时,形同死灰的女子突然暴起,扑上去死死咬住那名弟子的脖子。待众人慌忙将其扒开之时,弟子的喉咙已经被咬开了一个窟窿,像泉眼一样往外边冒血。
同门忙将其带到一边治疗上药。
在场没多少人见过这种场面,那位负责主审的长老看着对着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女修,眉头皱成一团,厌弃道:“当真是个畜生!”
女修咧开鲜血淋漓的牙笑了:“谁是畜生?是在旁人天伦叙乐时闯进他人家中,杀人夫儿的是畜生;还是活了四十年,从未伤过一个人的是畜生?”
“你们不如将我也杀了,如此便没人咒骂你们了。正道!哈哈哈哈……正道!”
她的笑里充满了憎恨与嘲讽。
和修界出生的那些普通人一样,她也曾做过仙门梦,梦想着被仙门收下,成为一个凌风驾云的仙子。但现在不了,她曾有多仰慕这些宗门,如今便有多憎恨。
坐在长老旁边的金华景拧起眉头,开口问负责缉拿的弟子:“她说的是怎么回事?”
弟子出列回应:“缉拿之时,妖女拒捕,我们与其打了起来。她生的小妖藏身在柜子里,趁众人不备冲出来偷袭,我门弟子失手将其打死。她的丈夫见状要与我们拼命,争斗间从高处跌下,摔死了。”
失手?
这个失手很值得玩味。一个元婴带着三个金丹去捉拿一个金丹妖族与一个还未开始修炼的小妖族,这般实力差距,对手几乎没有反抗能力,这般情况下还能失手?
女修听此言,愈发疯狂,欲挣脱钳制朝那说话的弟子扑去,但被人死死摁在地上。
她红着双眼嘶喊:“骗人!你骗人!”
她的孩儿才七岁,连鸡都伤不了。是这些仙门弟子见其是妖族,刻意下了重手,可怜她的孩子,死前还在想保护她。至于她的丈夫,明明是被他们存心踢下楼的!
那主审的长老明显看出了蹊跷,却还是采信了他门下弟子的解释:“如此看来,倒并非我门弟子的过失。既然她不说就上刑吧。”
闻讯,弟子将行刑的棍子拿了上来。这是铁疾木做的刑杖,此木一年只长五寸,坚硬无比,沉重非常,连元婴期修士的躯体也承受不了。
将要用刑之际,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且慢,让我和她谈谈!”
看清站出来的人,双极门长老幽幽看向杜行舟。他本意是让杜行舟管好自家弟子,而太一掌印无奈叹了一口气:“听听云师弟要说什么吧。”
黎青崖走到女修近前,蹲下身:“你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对不对?”
温和的语气让女修不由抬起头,这是一路来,第一个与她好好说话的人。看清青年的衣着,女修的瞳孔微微放大——这道服,是太一仙宗的制式!
莫非眼前这个人,就是阿彦说过的那个师兄?
女修没有应声,但她变化的神情给了黎青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