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洒出来的坚果收捡到盘子里,放到外面走廊,等它们自己来吃。
接着他打算收拾一下屋子。
但是临崖当风似乎一直有人打理,没什么好收拾的。
换掉方才被云去闲泼过柚子叶水的衣衫,黎青崖坐在案几边出神。
按理来说哪怕从小师叔和大师兄那里得知了聂清玄安然无恙,他回来后也该第一时间去青冥谷拜见师尊。
但他回来的消息宗门是一早知晓的,连谢师兄和云师兄都为他洗尘接风,老东西非但不现身,连一声通传也无,不闻不问、毫无动静。
黎青崖心里很不舒服。
——难道那些年的“侍奉讨好”终究错付了吗?他们“师慈徒孝”的关系还是走到末路了?
两只松鼠又跑回来偷嘴,窸窸窣窣的啃噬声响夹杂在低缓的风声中,搅得人本就不平静的内心更乱了。
黎青崖默默“委屈”半晌,低叹一口气,起身整理衣衫,决定还是去青冥谷亲眼看看聂清玄是死是活。
——聂清玄不稀罕他这个徒弟,他不能不要这个师尊啊。
没走两步他忽感觉衣角被扯住,回头看去却空无一物。
并未发现异样,黎青崖只能将其归为错觉,继续朝外走。就在此时,一股风力凭空而起,卷住他整个人,带着他朝后倒去。
黎青崖并没有如预想的摔到地板上,而是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扶住,揽进一个微凉的怀抱。现出身形的聂清玄俯在他耳边低笑:“方才一个人在想什么?是在想为师吗?”
作者有话要说:1、你猜小师叔亲青崖,带没带不纯洁的感情
2、即使在原着里大师兄也是对青崖更用心,所以宴笙箫会疯狂嫉妒
3、老东西段位高,操作骚
第54章
被法术绊倒的黎青崖在倒落的过程中下意识抓住了自己能抓到的东西,入手是轻巧柔顺的布料,白色的底绣着银白的云纹,青白的水墨渐染,层层叠叠……
比他以前那身厚重的玄袍少了几分威仪,多了许多出尘之姿。
聂清玄的审美总是一等一的。
稳住身形后,黎青崖抬起眼去瞧聂清玄的样貌,入目的眉眼与记忆中只有六分相似,细节与气质都发生了不少变化,棱角柔和了,狐狸眼也不再那么狭长妖气,透出一股清和。
唯有额角的桃花纹依旧如活的一般,透着勃勃生气,开得烂漫迤逦。
变化最大的还是头发,不是化身的银白,也不是本体的雪白,是和他的眸子一样的夜一般深沉的黑。
“师尊?”对眼前所见产生怀疑的黎青崖疑惑地唤了一声聂清玄。
聂清玄被他呆住的样子逗乐,但还是端着一副冷肃的脸色:“怎么?二十年不见就认不得了?”
二十年?
黎青崖几乎要以为时光在聂清玄身上倒退了六百年。
聂清玄今年八百余岁,倒退六百年,那便差不多与小师叔同一年纪,正是最风华正茂、光彩灼灼的时候,也是修界话本编排他时最喜欢用的年纪。
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起,聂清玄漆黑的发丝从他的指缝间滑落,但更多的留在了掌心,触感冰凉丝滑。上等的手感让黎青崖流连忘返,忍不住用手指勾缠。
玩了两下之后他猛然回过神来,他现在做的事简直和摸老虎须没区别啊。他悄悄瞥了一眼神色平静、似无所觉的聂清玄,悄悄松开手里的头发,像是做了坏事怕被发现的贼,将自己的爪子藏进袖子。
他想坐起来,但聂清玄摁着不让他起身,便只能躺着说话:“您什么时候来的?”
聂清玄:“刚才。”准确地来说,是从黎青崖下船起。
然后就隐身捉弄他?
黎青崖露出了一脸“你是不是有毛病”的疑惑表情。
要是换个人他一定会“整”回去,然而这是聂清玄,历史教训证明不管是武力还是心机他都被聂清玄碾压,胳膊拧不过大腿,在聂清玄面前他注定只能做个面团,被搓扁揉圆。
算了,习惯了。只希望聂清玄下手“揉”他的时候轻点。
黎青崖可没想过今天能轻轻松松混过去,消失二十年,一回来就放走妖皇,或许还有一些他想不到,遗漏了,但会让聂清玄不爽的事。
总之,这笔账有得算了。
果然,接下来便听到聂清玄问他:“有没有什么要对为师说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问他的临终遗言。
事情的前因后果,聂清玄肯定早已从旁知晓。如今来是兴师问罪,不是听他陈述经过的。
黎青崖咽了一口口水,临时抱佛脚般地拍起马屁:“师尊英明神武,绝世无双,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溢美之词,求生欲使他情感真挚。而聂清玄却面无表情,漆黑的瞳仿佛黑洞,不但吸收掉了落进其中的所有光,也从不泄露主人的心思。
而黎青崖从最初的口若悬河,到后来的磕磕巴巴,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停了下来。
聂清玄似笑非笑:“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黎青崖干巴巴回道:“词汇量用完了。”
“就这些?没有其他要说的了?现在不说,一会儿莫怪为师不给你辩驳的机会。”
黎青崖果断认怂:“我错了。”
只三个字便叫聂清玄哑火。他看到的黎青崖耷拉着头,一脸忐忑内疚。若是只猫,只怕耳朵都要变平了。
活生生一副“虽然我的的确确做错了,但是你怎么忍心惩罚我这么可爱的小猫咪”的可恶模样。
让人每每恼恨得不行,却又不忍心真的动手。
聂清玄挪开眼,冷着声音询问:“错在哪里?”
“我……”黎青崖卡壳,想了想却也只说出一个,“我不该放了妖皇。”
果然,这小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错处。
聂清玄静默地盯着黎青崖,直将人盯得忐忑不已。
片刻之后,只听他冰冷地发问:“那小子有什么好?哪里值得你舍生忘死?”
在聂清玄看来,那个叫宴笙箫的小子莫说与杜行舟比,就算是明奕泽,他也是远远比不上的,这样的人有什么魔力让黎青崖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以身犯险?
他们之间的纠葛聂清玄几乎全都知道,之前不闻不问,是因为对衡钧道尊来说凡人出身修为微末的宴笙箫与尘埃无异,抬手去拂都嫌费功夫,与之计较太过掉格。
但这次的事情超过了他的底线,因为这个小子,黎青崖被困在山海界里二十年。
虽然二十年的光阴对活了八百多年的衡钧道尊来说不值一提,但在人真正出来之前,没有人知道还要等多久。留在宗门的命牌显示黎青崖安然无恙,他的弟子可能明天回来,也可能在他有生之年都不会回来。
无尽头的等待最难熬。
聂清玄虽有破碎虚空之能,却无法从无数世界碎片里定位山海界的所在……也是这时候他发现修界第一人,也不过如此。
他的话让黎青崖一愣:那小子?宴笙箫?
黎青崖并不觉得自己有为宴笙箫舍生忘死,之前救他帮他也不过是出于责任或者道义。至于放走他,与其说是为了他,还不如说是为了太一仙宗能与之结下善缘。
但这些他不能说给聂清玄听,因为他没办法解释宴笙箫机遇与灾祸并存的男主体质,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千万不能得罪他。他只能回道:“弟子知错,下次不会了。真的不会了,长记性了!”
成了妖皇的宴笙箫估计也用不着他帮忙了,反倒是他要祈祷宴笙箫不会揍他。
知错?聂清玄不信。
黎青崖那次不是知错,哪回不是再犯?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狠狠惩罚,让黎青崖知道疼,他舍不得;而口头上的训诫已经说了千百遍,除了心累,更怕露出严厉的姿态会让黎青崖更疏远他。
落在弟子头不清楚的忧思愁绪。
聂清玄不说话,黎青崖因为见他不说话便不敢说话。
两人之间静默无言,只有年轻人灼热的体温顺着接触的皮肤传到为师者的身上,悄无声息地温热了整个掌心。
一开始眷恋的抚摸渐渐变得暧昧。黎青崖觉得别扭,但又不敢有大动作。只能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将眼神投向其它地方,祈祷老东西快点恢复正常。
聂清玄瞥见了这个小动作,猛然回神。
迅速将自己泄露出来的情绪重新收敛好,他收紧手指,轻轻掐了一下黎青崖的脸:“没良心的小东西。以为你在外面受苦,没想到过得挺滋润,长了不少肉。”
这个动作让方才那股旖旎骤然消失不见,聂清玄也放开了对黎青崖的钳制。
黎青崖捂着脸坐起身,辩驳:“不是长肉,是长结实了!”
老东西以前嫌弃他白斩鸡,如今又嫌他变重。
呵,善变的男人。
聂清玄没有与他斗嘴,拿出三个玉简在案几上排开:“挑一个吧。”
扭头看去,只见玉简上分别写着:一百年、七十年、五十年。
这种场面黎青崖也不是头一遭见了,以前犯了错需要关禁闭,聂清玄也是这么让他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