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哦,谢谢队长。”白糖接过纸条鞠了个躬就出去了。
林不语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呆。她总觉得眼眶里有东西,有很强烈的想要流泪的冲动,可是又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拼命给生锈的躯壳传递指令,可锈住的齿轮却怎么也运转不起来。
汪经理一进门就看见她在发呆。他走过去,在林不语面前蹲下来,在林不语还很小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蹲下来,蹲在林不语面前,和她平视。现在林不语坐着,他蹲下来,已经得仰视了。
“想哭就哭吧。”汪经理温和地说:“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林不语握紧了拳头,使劲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哭的,”她这会儿反而冷静下来了,面孔上浮现一种奇异的坚毅:“我没事,经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现在才哪到哪。”
汪经理便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训练结束的时候,楚辞也跟景木榆聊了聊这事儿。
他们训练一般十点半结束,接下来就是队员的自由时间。通常十点半到一点这个时间段他们会自己排一排,或者双排练一练配合;一点之后就会回宿舍吃点宵夜,然后玩一会儿手机睡觉。
楚辞十七,长身体的时候,饿得很快。聚精会神打游戏的时候不觉得,一关上电脑,胃里就像有只手在抓一样,饿得挠心。好不容易等来了外卖,他正在往藕片上淋酱,藕片切得很薄,半透明的粉紫色,均匀滚上红油;景木榆正好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坐到他旁边。
楚辞便先将藕片叉起来,自然地送到景木榆嘴边。景木榆也自然地张嘴咬过去,低头咀嚼的时候,楚辞感慨了一下:
“你说白糖是不是差点儿运气,上次生病,这次签证没过。跟被针对了似的,挺惨。”
他知道因为那点玄之又玄的相似,一开始景木榆对白糖总多些关注;这次白糖出事,他索性直接先提出来,一起讨论讨论。
景木榆本人倒对这个说法不太在意,咬着藕片含糊道:“运气?要是这么说,我不也差点运气世界冠军,你不也差点运气世界冠军。嘶,好辣。”
他吸着气找水喝,楚辞觉得好笑又觉得他好可爱,顺手给他抹了抹嘴角的红油:“也对。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吧,毕竟咱们四个都配合那么久了,这下事到临头,他上不了。”
景木榆没吃两口就困了,把自己剩下的那碗推给楚辞:“还行,他才十八,只要水平不下滑,以后机会多得是。再说,如果我们这次打得稀烂,他一回来就转好了,那他可是救世主,出名的好机会。”
“呸呸呸,怎么能这么说,”楚辞又好气又好笑:“哪有赛前这么咒自己的。”
“我不信这个,”景木榆不以为意,他知道一般职业选手都有点自己的小迷信,但他没有:“输了就是自己菜了,赢了也是自己打得好,跟别的没有关系。”
他说完就准备起身去洗漱睡觉,楚辞拽住了他的袖子:“我信。”
景木榆等他往下说。
“你知道的,我是S4赛季开始看你的比赛的嘛,当然S3的比赛我事后也想办法补到了,”楚辞笑眯眯的:“当时夏季赛你们不是有一个三连败吗,然后第四场的时候开局就逆风,当时我懵了,放学经过一个庙,我原来也不信这些的,那天进去拜了一下。”
“后来回家看直播,你们居然逆风翻盘赢了。从那天起,我就比较信这些了。”楚辞把手机壳扣开翻出一张纸条:“之后我自己出来打职业,输了一场就把这个拿出来看看,拜一拜,然后幻想一下你还在赛场时的样子。虽然知道你回来的机会很渺茫,但你的确是我的信仰。”
景木榆看了看那张纸,是打印出来的照片,是他还穿着WTF老版队服的背影,肩膀瘦削,线条尖锐,肩胛骨和菱形肌上半寸,印着黑体的TREE。
“最开始放的是一张黑白的,后来改印彩色了,”楚辞还在解说:“因为觉得不太吉利。”
景木榆把那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想象着当时十二三岁的楚辞走投无路跑进寺庙的样子,觉得好感动好感动。他总想说点什么,最好能幽默一点打破煽情的气氛,结果脱口而出的是不那么漂亮的话:
“看来S4总决赛那天晚上,你一定做了很多努力试图挽救我。”
他说完后立马自知失言,但楚辞却笑起来。
“是啊,”他道,笑得释然,却有一点挥之不去的酸楚感:“那三场我是在电脑前双手合十看完的,后来一晚上没睡,天亮的时候想开了,大不了就再等一年,等一个S5,我没死,等得起。后来,你就宣布退役了。”
景木榆听着,心中滋味难以言喻,像打翻了调料架,又酸又苦又辣。
可不是得全程双手合十,他记得当时三局都是逆风被滚雪球一波推平,毫无例外被吊打。全程劣势,当然就得全程祈祷。
“后来我想了很多很多,具体也忘了怎么想的,反正我决定打职业了,”楚辞伸了个懒腰:“线上赛试训通过后,我就出国了,带着你的照片。你知道的,职业选手的总有些迷信的小习惯,幸运鼠标或者幸运姿势,我见过的还有坐到座位上一定要对某个方向点三下头的。我也有,我喜欢把你的照片揣在口袋里,这样就觉得很踏实,很有底。不知道你听了S7新出的歌没有,legends never die,传奇永不熄,他们都说这是写给大魔王joy的,我不觉得,我私心觉得这就是写你。”
景木榆当然听过。
When the world is calling you,can you hear them screaming out your name
当世界呼唤着你的时候,你可以听到他们尖叫着你的名字吗?
Tree。
“……”景木榆动了两下嘴唇,说不出话来。仿佛有滚烫的潮水,在胸腔里四溢,一波又一波。
楚辞说完了,冲还站在原地的他一笑:“怎么?被我的深情感动傻了,我的哥哥?”
景木榆被他一调侃回过神来,当然不会承认,红着耳朵跑去洗漱去了。楚辞独自解决剩下的宵夜,嚼得两腮鼓鼓,嘎吱嘎吱,一边还打趣景木榆道:“哥,不是我说,你都打职业这么多年了,还跟素人似的纯情,怎么回事……”
景木榆叼着牙刷腹诽:彼此彼此,像你刚出道就这么明骚的也很少见。
他洗漱完了,顺手把楚辞吃完的垃圾收拾掉,在桌面上抽了支记号笔。
“你队服放哪了?”
“衣柜里,怎么了?”楚辞闻言诧异,一挑眉:“哥要是想抱着睡,别抱衣服,这么个大活人在这里呢,抱我。”
景木榆没理他无聊的口嗨,从衣柜里翻出了他的队服来,丢给楚辞:“抱着。”他把衣服上半段给楚辞抱着,翻出了衣服下摆的边。
楚辞看到景木榆手里的白色记号笔,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哥干嘛呢?”
“给你的信仰充值。”
景木榆言简意赅道。他埋头,翻出衣摆里面,在锁边签上了自己的id。
Tree。白颜料一笔一划在黑底的队服上勾出来,像一个难以忘怀的烙印。
楚辞手都有点颤抖。他想碰碰那个e的边缘,被景木榆一把抓住了。
他男神蹲在他面前,蹙着眉,打量那个签名:“别碰,还没干,蹭花了不好。……是不是签得不太好看?要不你将就下,我……”
“好看,”楚辞一把把半蹲着的他捞起来,紧紧抱住,脸颊贴着景木榆温热的肩膀,重复道:“好看。”
他侧过头,紧紧抱着景木榆并不宽厚的肩膀,闭上眼睛。
“恭喜你,信仰充值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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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紧张的关头他俩都能发糖……我真是服了orz
第79章
韩邀赛在首尔举行。
国际航班上, 除了比赛选手、后勤团和教练团, 还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随队人员:林不语的哥哥, 也是整个WTF俱乐部的实际股东。
楚辞和景木榆在得知老板要来视察的消息之后还暗地里猜测了一下。楚辞觉得队长也才十九岁,队长的哥哥肯定年长不到哪里去, 属于年少有为那一款;景木榆依据自己的经验, 认为一般投资人、ceo、大股东之类的, 阅历多经验广, 需要年龄积累,觉得这位林哥起码三十五往上。
他俩从过安检的时候就开始你来我往地揣测了, 不敢当着林不语的面说,就私下微信聊天,搞搞地下讨论。宛如年龄突然急速退化, 他们如同两个好奇的小男孩,在琢磨新老师会长什么样。就着这种无聊的话题讨论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谁也不能说服谁,话题反而还从老板的年龄延伸开来,一直争论到老板的穿衣风格、个人形象、性格特征……景木榆觉得遗传基因强大,林妹肯定随林哥;而楚辞觉得她哥肯定和她完全相反, 林妹之所以养得这么张扬放纵,全靠她哥保护有方。
他俩各执一词,打字的手越来越快。这种幼稚的争论因为关键人物的晚到而持续了很久,直到他们都登机在座位上了, 他们赌局中的神秘人物才姗姗来迟, 结束了这场激烈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