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严一抬头,四处转着脑袋看了看,问鬓如染墨的梁恩泽:“岳九呢?”
两个人没注意,发现岳九不见了。
岳九没选择在道路上吃沙子,他趁着自己家少爷没注意,嗖的就进了街边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城门边上一群风尘仆仆急匆匆的莽汉,偶尔过去几个女子也是灰头土脸的,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哪有这胭脂铺子里的美人们好看呐。
他整理下鬓角,掸了掸身上这一天吹上的灰,对自己的形象表示满意,刷的摇开纸扇,在春寒料峭里扇了扇风,装作闲庭信步的就进了店里。
这个胭脂铺子也算是白凤镇上比较大的了,各地不同品种颜色的胭脂、水分、梳子等物一应俱全,一墙货架上还挂着不少艳丽裙装,有个货柜里还摆了不少翡翠宝石之类值钱的玩意,店里的人也不少,以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为主,各个全打扮的水灵灵的,正在铺子里挑东西。
岳九眼神极佳,四周好似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就发现一个一身粉色衣裙,脸上仿佛掐得出水来的窈窕姑娘正在一面镜子前试胭脂。
话说这胭脂是两用的,即可以擦在面颊上,让脸蛋显得更粉嫩,也可以蘸开浓一些咬在嘴唇上,让唇色更俏丽。
这个姑娘正拿着特用的唇纸,伸着柔弱的玉手,往樱唇上试胭脂。
岳九眼前一亮,觉得此塞外辽东的姑娘面白长身,而且行动间全显得飘逸自信,身上带着大都姑娘没有的那种精气神,太美了,全是画中仙。
他咽了一口口水,不自觉的走近了几步,带着笑意不自觉的盯着人家看。
许是他目光有些无礼,被姑娘发现了,那姑娘站直了身子,微微抬起头,一说话就带着一股关外的粗犷口音:“你瞅啥呀?”
“…”长的如花似玉的,怎么说话还带着一口大碴子味呢?岳九心中不自觉地的嘀咕了一句,不过瑕不掩瑜,这辽东的口音全这样:“这位姑娘,我看胭脂啊。”
这女孩皱着秀眉,冷哼了一声:“你看胭脂就看胭脂,老往我身上瞄什么?”
以前在京城,就听往来客商们说起过,再水灵的辽东姑娘不能张嘴,一张嘴就露馅了,全是带口音的小辣椒,看来这还是真的,确实挺厉害,够味:“美人,是这样的,我娘打发我出来买点胭脂水粉,我也不太懂,看看大家全是怎么买的,这不是正好看到你颜色选的特别好,所以向你学习一下吗?”
这女孩根本就不吃他这套,不到二十岁的正派小伙子哪个能听娘的话,能落下面子来买胭脂的,当即用手指着他高声说道:“少扯犊子,一听你就是关内口音,你娘特意打发你出关来买胭脂的?”
“…”太泼辣了,这场面岳九控制不住,瞠目结舌的定在现场说不出话。
不少姑娘听到这边动静大,全暂时放下手里的事,伸长脖子往这边看,只见姑娘对于引起别人注意的事丝毫不以为意,众目睽睽之下指着岳九继续嚷嚷:“你这厮分明就是个死流氓登徒子,一会这店里还有姑娘们试衣服,你进来是干啥的?”
岳九一听张嘴就给扣了一个偷看姑娘换衣服的大帽子差点哭了,心里叫苦连天,这绝对不只是小辣椒,简直是朝天椒:“我进来确实是有事在身。”
姑娘不好惹,她平生最烦登徒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个大步冲上去,踮起脚尖就扯住了岳九的耳朵:“你钻进女人堆里,能有个屁事?”
孝严太了解岳九了,他发现岳九不见了之后,只抬头四处扫了一眼,就猜到岳九大概钻到了这里,他带着梁恩泽,抬腿刚进门,就看到了这么一个——大快人心的场面,当即眉开眼笑,索性抱着肩膀,用脚打着拍子幸灾乐祸的看岳九怎么脱离母老虎。
岳九终日打雁,以为全天下姑娘全温婉可人,生气也只会瞪他一眼,没想到此次碰上了猛禽,一不小心射中了座山雕,跑又舍不得耳朵被扯断了,只能哎哎呦呦的虚张声势:“这位姐姐,我是府衙的衙役,出来办案的,你放手,算你妨碍公务知道不?!”
“哎呦!”这姑娘泼辣惯了,一点也不把小鸡崽子似的岳九放在眼里,手上加力:“我朱姑娘是在妨碍你办公?你还碍着我买胭脂了呢?你是个屁的衙役?”
岳九疼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嘴里一直嚷嚷:“你叫什么?野猪姑娘?可真是名副其实,我是衙役,我有腰牌,放手,我把腰牌拿下来给你看!”
“你敢给我起外号?叫我野猪?你就算是衙役,衙役难道就没有败类,进来当登徒子的吗!我就不放手!”
两个人闹的不可开交,梁恩泽实在看不下去了,围观的人全等着看笑话,办案人办成了流氓罪,再不管岳九可能脸就丢大了,还不得被扭送带府衙去?
梁恩泽看孝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知道此位是指不上了,他几步走上前,向着朱姑娘弓腰施礼道:“这位姑娘,我们是府衙出来探访一个案件线索的,冒犯了您的是在下不成器的弟弟,年纪小有时候办事找不到门路,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朱姑娘杏眼一扫,看梁恩泽极为挺拔,一身正气,好像是个正常人,再一看梁恩泽已经掏出了府衙的腰牌,觉得他确实不像个坏人,才怏怏然的把手从岳九耳朵上拿开。
岳九缓过了一口气,揉着耳朵嚷嚷:“你这不以貌取人吗?我说我是衙役有腰牌说了这么半天你就不信,他一来随便解释几句你就信了?”
朱姑娘当他不存在,晃着眼珠问梁恩泽:“什么线索?是找人吗?”
双方说了半天,朱姑娘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失踪麦兆彧的画像,捏着耳垂说道:“画中人书卷气还挺重的,走在路上容易被记住,不过我不太出门,不太认识,我去问问我爹,他常年租一些马匹车辆给外地人,有可能见过。”
朱老爹是个浓眉大眼的关东汉子,这些年在外边跑,面色有些潮红,不过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候是个俏小伙,朱姑娘是他大女儿。
他是白凤山这边拉脚小老板,带着几个兄弟除了其他散活、主要做这些来往游客拉客的生意,条件好点的坐车,条件稍微差点或者喜欢吹风的用马,家里车马全不少,也算是大户。
看到闺女带着三个小伙子来了,好像自己女儿挺重视,他也就跟着重视,结过画像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之后斩钉截铁的来了一句:“这个人我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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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井底之蛙
孝严和梁恩泽目光一对视,看来麦兆彧果然来了白凤镇:“在哪里见的?”
朱老爹伸出粗糙的大手,掏出腰间的亚布力烟,放进烟袋锅里压实了:“应该是一个月前,这个小伙子一个人进了城,进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那天下春天的最后一场雪,人不多,我看没什么人,刚想赶着马车收工回家,就正好接了他一桩生意。”
梁恩泽生性严谨,看朱老爹在身上左摸右摸,就知道是在找火石,他伸出修长的爪子,用火石给朱老爹把旱烟点上:“老爹,您每天见那么多人,很多全是生面孔,怎么能记住他的?”
朱老爹飘飘欲仙的吸了一口烟,关外拉脚辛苦,有时候精气神全靠一口烟顶着,亚布力烟够辣、够劲:“这个小伙子一个是长的文气,不过主要还是他背着的包袱,上边印了一个翰林院的图案。”
“那个图案我认识,我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这次赶考名落孙山了,回家就是背了个一样的包;因为这个我知道每三年各省学子进京赶考,为了防止作弊,所有考试答卷用的笔墨纸砚全是装在这样统一的包袱里发给考生;那天我看到这个小伙儿背着的包袱,就多看了他一眼,之后多和他聊了几句。”
还多聊了几句,聊什么了?
岳九当即双眼熠熠生辉,得意的冲孝严扬了扬眼眉,那意思就是你看我进胭脂水粉铺子进对了吧,快夸我快夸我!
梁恩泽没看到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继续问朱老爹:“老爹,失踪的人姓麦,后来麦生说他去哪里了吗?”
朱老爹糙手摸了摸下巴:“他说是让我送他到山下,他要上山看日出去,我还劝过他,说现在是下午,等他到了半山腰就黄昏了,还不如今天先去客栈,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赶早去爬山。”
“麦生话不多,有点低落,我一看他那个样子,就猜到他大概可能是春考落榜的考生,他倒是挺犟的孩子,一看就是主意正的,说他黄昏上山,知道西南坡半山腰有一个大平台,上边不少客栈民宿,他差不多天黑的时候能到客栈,先打尖住一宿,之后明天早早起来,之后爬到山顶,正好等着天亮了看日出。”
“后来我再说啥他就不怎么搭话了,我也识趣的闭了嘴,把他送到山脚下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