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味一直是清淡挂的裴慈自然点头称是。
方冲:“……”有感觉被孤立到。
待鱼和姜丝葱段一起煎好,红药又往铜锅里掺了水、放了白玉一样的藕片、嫩生生的菱角,然后静待汤好。
方冲看了看小炉旁案几上的几盘藕片菱角,迟疑道:“咱们晚饭就吃这些?”
见红药摇头,方冲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他道:“还有饭后小食。”
旺财如意听话地托过来一竹篮莲蓬。
“就这些?”虽然是很清新风雅……可三个成年男子+两个小鬼,这绝对是吃不饱的啊!
“这些还不够?”千年荷植的灵气,抵得上平常一百顿饭食了。
方冲看着铜锅里沸腾的奶白鱼汤,默默起身往外走:“我去买点面回来。”
鱼汤面……听着就好吃!
红药当即扬声道:“巷旁小面馆是可以单买手擀面的,多买点回来!”
等方冲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红药将之前水鬼用来贿赂他的碧玉莲蓬拿了出来,这莲蓬不仅颜色像碧玉,触感也是坚硬滑润的玉石感,红药将其捧在手心,细细地摩挲了片刻后,突然道:“世人皆有命数,但它或许可以帮你……你要不要试试?”
裴慈将目光移到红药手上,素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拢着青碧莲蓬,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哪个更像玉一些。
“我以为你会比较希望我早些离开这具躯体,好来香烛店上班。”
“确实是啊,不过……”红药认真道,“对我而言,你是人是鬼其实都一样,重要的是你的灵魂,而不是身体。”
“可人类好像都很在意‘活着’这件事,把它作为在人世间最低、也是最重要的生存底线。”
红药叹了口气:“我是个好老板嘛,自然要尊重员工的选择啊,你若是不想早死,我肯定是要帮你的。”
裴慈定定看了红药良久,忽地一笑:“麻烦红老板了。”
红药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从莲蓬里拈出一颗碧色莲子,也不剥壳,直接丢进了翻滚的奶白鱼汤里。
莲子一入汤,眨眼便消融不见,仿佛并未有东西加进去一般,只是锅中的沸腾之势生生停了一瞬,浓郁的清香强势侵占小院每一分空气。
红药抬指点了点望着鱼汤流口水的两个小纸扎人:“两个幸运的小鬼。”
蹭吃蹭喝蹭到最后应有尽有。
旺财如意吸溜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口水,眼睛亮晶晶的,异口同声道:“我们可以叫霈霈一起来喝汤吗?”
红药挑了一下眉:“你们去叫他?”
“我们去叫他!”
“你们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旺财如意兴奋地举手手:“知道知道!霈霈邀请我们去他家做过客的!他爸爸妈妈还给我们点了好吃的香烛!”
在他店里买的香烛,又点给他香烛店的小员工……红药默了默,不再说什么。
“去吧。”
……
和拎着一大袋手擀面的方冲一起回来的,还有小心翼翼端着一盆蛋、拖着一个大蛇皮口袋就像刚从乡下进城的李吴。
一进小院,李吴就一点美女形象也不要地伸长了脖子直吸气:“好香啊!红老板好手艺!嘿嘿嘿这不就巧了嘛,我刚好还没吃晚饭~”
红药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塑料盆,道:“自带食材?”
李吴脸上的笑容一垮,哀怨道:“哪能啊,这可是祖宗。”
“我先前不是去了地府轮回台一趟么,一翻那改命判官的命薄,还真叫我发现了些可疑之处。为防意外,我立马一刻不停地去寻他……”
“然后你就把他带回来了?”红药看着那盆蛋,跃跃欲试道,“你们阴差不能对未到死期的活物动手,这等美事交给旁人就好。”
什么美事,是美食吧!
“他不在这些蛋里。”李吴语气幽幽地说,“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她正在……抱窝。”
蛇皮口袋动了动,一只脖颈修长羽毛油光水滑的大白鹅应声钻出——嘎!
第48章 鹅鹅鹅
浑身雪白, 嘴喙橙黄的大鹅先是睁着黑豆豆眼环视了小院一圈,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李吴身边,一边嘎嘎叫一边……叨了她一口。
李吴有气无力地问:“鹅大爷, 您有什么吩咐?”
大鹅翅膀一张,胡乱比划了几个动作, 李吴竟也会意地点点头, 拖着蛇皮口袋端着盆就来到墙边芭蕉树下,从口袋里扒出一堆混着白羽的干草, 团吧团吧几下就团成了一个窝, 等她小心翼翼地将鹅蛋们放进窝里后, 大鹅便施施然蹲了上去,末了还用翅膀拍了拍李吴,看那意思, 像是赞赏。
一时之间,旁观几人居然有种人鹅身份对调的荒谬错觉。
红药看了看眯着眼睛悠闲孵蛋的大白鹅,又看了看短短几日不见连鹅窝都会团了的李吴, 冷酷无情道:“需要我帮你……”
他话说的点到为止,只是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吴连忙:“别别别, 这事儿到底是我们阴司理亏。”
红药:“那你是准备等这鹅寿终正寝?”
对家禽有些了解的方冲适时接口道:“没有意外的话, 家鹅的寿命可以达到28—50年哦。”
“我倒也没有打算为这鹅养老送终啦。”李吴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你们应该已经发现了, 这鹅不一般。”
如果是指它对你颐指气使以及进了院子后一点不见外的态度,那他们确实发现了。
李吴表情复杂地继续道:“若是普通的鹅, 我直接将它的魂勾往阴司就成, 可这鹅居然有了些微灵识,它像是……记得一些‘往事’。”
说到这里,蹲在草窝上孵蛋的大白鹅也像是知道李吴是在说它的事一般, 睁开豆豆眼扑扇着翅膀嘎嘎叫。
阴司理亏红药却不理亏,他被鹅叫吵得心烦,皱着眉头横了那鹅一眼,在李吴面前神气活现的大鹅一秒噤声,唰地一下将脑袋埋进了翅膀窝。
裴慈被这画面逗乐,笑着道:“果真有灵。”
见裴慈笑了,红药也松了眉头,只是语气依然有些冷冽,像是随时都会抽刀杀鹅:“既然记得往事,又生有灵识,怎么还会沉迷抱窝孵蛋?”
李吴:“其中缘由实在复杂。按理来说他生生世世投生畜生道是对他当初犯下大错的惩罚,每一世投生的牲畜都绝不会生有灵根,并且结局都是被人屠杀,受尽任人鱼肉之苦。”
“可我翻阅了他这几百年投胎往生的记录,早先百年确实是严格按照惩罚来的,多是些鸡鸭鱼猪羊之类的家畜,活不了几年便会被人宰杀食肉。可到了后面,就有些不对劲儿了,开始从家畜步入到野生动物行列,他上一世居然还是熊猫!”
虽然也没能寿终正寝,可那待遇,绝对不是个轮回罪人可以享受的。
红药看了一眼怂得认真的大白鹅:“重点应该不是熊猫吧?”
就算后面逃脱被宰杀食肉的命运作为野生保护动物活了许多世,但每一世作为动物生、作为动物死,每天都在吃食与繁衍间挣扎,几百年下来,他心里真的还当自己是人吗?真的还会记得曾经为人的记忆吗?
“红老板一针见血。”李吴叹了口气,“最大的意外是……他做了一世人,还是修道之人。”
“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那道修着修着,竟推出了自个儿前世,发现全是牲畜后,又不甘心,就继续往前推,结果推着推着,就推到了判官那一世。他觉得自己冤枉,誓要逆天,然后……然后就被雷劈死了。”
“……”红药不知该说什么,干脆给裴慈舀了一碗鱼汤,“多喝点多喝点。”
等红药舀完了汤,李吴也不客气,一边给自己盛汤一边道:“虽然身死,但它的魂魄却比从前强悍了许多,就算仍为动物,受本能驱使,但智商却比普通动物高出许多。”
“我找到它的时候,刚好赶上它抱窝,据它前主人说,这是它头一次孵蛋,第一回 做妈,难免母性爆棚,暴躁凶悍一些……我和它说好了,等它把这窝蛋孵化,教会了鹅子们下水觅食,再勾它的魂下阴司申冤。”
emmm红药一时也不知道是该说它母性泛滥还是责任感强大,只能挑着最好奇地问:“你还懂鹅语?”
“俄语?我不懂啊……”李吴很快反应过来,“阴差可以直接和灵魂对话,倒也用不着学鹅语。”
“那还挺方便的。”红药见裴慈汤碗见底,又见缝插针地给他添了一碗,“对了,他要申什么冤?”
说起这事,李吴放下汤碗,神色肃然:“他要申被人占身、代人受过之冤。”
一直关注着他们这边对话的大白鹅再次扇翅膀嘎嘎叫,一副愤怒冤屈到极点的模样,可到底没从蛋上下来。
红药若有所思道:“他被谁占了身?”
李吴摇头:“他也不知道那鬼姓甚名谁,他在三岁时便被那鬼占据了身躯,那鬼用他的身体进学读书、考取功名、娶妻生子、奉养父母,也不吞噬或是驱散他的魂魄,只是将他禁锢藏匿在灵魂深处,就那样平顺安康地过了一辈子。”
“死后入了阴司,也不知是如何计算运作的,那鬼魂竟然就顶着他冯和容的名字成了判官,后面改命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事发后那鬼魂消失得无影无踪,被压制禁锢了一辈子,魂体分外虚弱的真·冯和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就被扔下轮回台世世为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