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啾想起这位丞相是活了上千年的人物,智慧非凡,心内于是稍稍安定。
敖印按照龙母教的法子,将磨碎的鸡蛋黄拌上红糖摊开在掌心,好让白啾大快朵颐,一面笑道:“孤不会拦着你,可你自己须注意分寸,别吃太多,不然肚子长得太大会生不下来的。”
其实他就算不提醒白啾也吃不了多少。那红糖是白母专程送来给宝贝儿子补身的,原是昆仑上特产的一种槭树糖浆炼制而成,清甜中带着微微苦味,十分可口。但再可口的东西吃上数百年也会腻味,白啾宁愿她送些草根树皮来嚼。无奈他太清楚自家娘亲的脾性,不但喜欢表示好意,还非逼着别人接受自身的好意,白啾也只好认命地将这些贺礼享用殆尽。
填饱肚子后,他在一旁的生绢上蹭了蹭尖嘴,又蹦蹦跳跳地来到敖印肩上,看他埋首书卷的英俊面容。
敖印捏了捏他纤细的脚踝,笑道:“为何这样看我?”
白啾歪着头想了想,“殿下以后会成为龙君吗?”龟相日前赠予他一枚落音丹,使他勉强能开口说话,至少交流不成问题。
他听说二王子已被人关押在水牢里,至少数百年内都没法再出来,而老龙君已有了卸任的心思,那么,能承继基业的便只剩下敖印一人。
敖印稍稍弯起唇角,“你不愿意?”
一只鸟可没法表现出哀愁神色来,白啾只得郁郁叹道:“那你将来一定会纳妃的了。”
人间的皇帝都少不了三宫六院,东海虽比不得人间广袤,龙君亦是一方霸主,想来甘愿献身的佳丽也不在少数。
敖印没想到他担忧的是这个,一时竟不知该嘲笑他的无知还是该高兴他能想到这点。不过,小胖鸟能学会吃醋,证明自己在他心上的分量的确日益渐深,这一点还是很值得高兴的。
敖印遂刮了刮他轻捷的尾羽,含笑道:“不管旁人怎么想,孤是定要向父王看齐的,你可曾见父王除却母后还纳过旁人?”
老龙君的性子虽孤僻怪异,有一点却很令人钦佩,那便是钟情一人从无更改。早前是他力排众议娶龙母为妻,这些年无论外界如今议论纷纷,老龙君始终坚守“妻管严”的名声,从无逾墙偷欢之念;而龙母亦是如此,别看她平时嘴上诸多嫌弃,丈夫生点小病,她比谁都急得厉害,谁能说这不是爱情呢?生活中哪来许多的惊天动地,这些细水长流的点滴亦足够感人。
白啾其实并不太明白这一番宏论,但敖印的意思他却理解了,敖印会一直陪伴他,那么,他当然也会付出同等的回报,从生走到死,永无离分。
*
白啾为生产那日做好了充分准备,连止血的纱布和咬在嘴里止痛的细树枝都提前备好了,然后事情却比他想象中轻易许多。他才痛得打了个滚,那枚蛋就骨碌碌的从身下滚出来,亏得敖印眼疾手快将其接住,否则定是要出事的。
他正要回头看看白啾是否无恙,就见屋内白光大作,一团浅色的光华将白啾浑身覆盖住,不过片刻功夫,那胖嘟嘟的小鸟儿已变成赤条精光的人形。
白啾脸上惊奇不已,正要下床让敖印掐掐他的脸看是否在做梦,敖印便已尴尬的背转身去,“你、你先把衣裳穿好……”
这么久没见,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流鼻血。
白啾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老老实实照办,一面嘀咕着:这人莫不是中邪了,怎么突然间变得古古怪怪起来?
敖印捧着那颗蛋反倒手足无措,“这个该怎么办?”
白啾也拿它没办法,还以为生出来就算完事了,原来还有后续么?
两人只得去向龟相请教,龟相认真观察了一会儿那白玉般的蛋壳,继而认真说道:“这个是要孵的。”
夫夫俩面面相觑,各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谁来孵啊?
自从阿黑那日追踪偷蜜贼离去之后,便再未来过信,白啾还以为这位好友一去不复返了,可谁知在他下蛋后的此月,门人来通报,说有一位远客前来造访。
白啾一听那人的描述心里便猜着几分,欣喜万分的出去相迎,可谁知见到的不止阿黑一人,熊罴居然也在——他穿了件整洁的长衫,很像个读书人,唯独那过分粗壮的身材以及颌下一把黑亮胡子让人总疑心是个土匪。
阿黑的举止比之前从容许多,不那么害羞了,熊罴则审慎的跟在他身侧,寸步不离,时不时还偷眼看看这位身量瘦小的同僚。
白啾悄悄将阿黑拉到一边,朝熊罴那方努了努嘴,“你两个竟好上了?”
虽说妖与妖相恋并不稀奇,可他总以为阿黑眼界不低,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莽大汉,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阿黑矜持的一笑,小声说道:“可我觉得他挺好的呀!”
尤其熊罴生得皮糙肉厚,是绝不会害怕被阿黑那身刺扎着的——命里求也求不来这样匹配的缘分。
这大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白啾无话可说了,不过阿黑去抓贼竟会把自己给赔进去,可见他俩都不是很聪明的那类。白啾发觉自己不是最笨的,心理上稍稍取得一点安慰。
阿黑左盼右盼,不禁咦道:“三殿下呢?”
白啾支支吾吾的道:“他……正忙着呢。”
阿黑此番前来原只为打声招呼,顺便送一张请帖,邀白啾三个月后喝他们的喜酒。白啾满口答应着,送完客回到房中,见敖印仍端端正正盘膝坐在床头,不禁捧腹大笑,还故意问他,“外头来了客人,你怎么也不见见,岂不失了礼数?”
敖印恼道:“还不都是你害的。”
要不是划拳比输了,用得着他一位王子来孵蛋么?累得他一个多月来就没动弹过,连饮食都由人送到床上来,简直和坐牢一般了——不,坐牢都比这自在。
白啾知晓他心内的怨言,亦不敢过分取笑,只轻手轻脚上前,关切问道:“如何了?”
敖印正要答话,忽闻身下一声脆响,衣襟覆盖的地方微有异动,忙惊喜的将手脚挪开,只见那枚晶莹的蛋壳已渐渐裂开来,一只小小的生灵挥动着尖嘴将外壳啄开,渐渐地,整个身形都露于人前——那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小龙,眼仁乌黑澄澈,背上还生着一对蓬松双翅,虽略显滑稽,却不失可爱。
一看便是两个人的种。
白啾惊喜的将萌宝捧起,“殿下,你生出来了!”
“是你生的。”敖印皱眉纠正他。
不过这些也都是小节罢了,他轻轻拂去衣襟上的碎蛋壳,起身来到白啾身前,小龙鸟看看白啾的脸,又看看敖印的脸,显然心内亦在困惑,到底哪个才是他的亲爹。
反正他还不晓事,且留待今后慢慢解释吧,敖印想着,伸出一截指头去逗弄他,小龙鸟似乎以为那是食物,两爪抱着,竟用力在其指腹上咬了一口。
敖印吃痛收回,瞪了一眼白啾道:“这家伙牙真尖,像你。”
白啾感觉自己受到冤枉,立刻提出抗议,“我什么时候咬过你?”
他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自己更性情和顺的鸟儿了。
“这段日子是没有,今晚上只怕你又该咬了。”敖印含蓄的点出真相。白啾情动时候的模样也只有他能看得到,不过需付出一点代价就是了。
白啾的脸悄悄红了,无疑他已听懂敖印话里的暗示,不,那几乎已算作明示。
不过,他其实也有点想念他就是了。还是趁着这家伙还小,两人尽管温存些时日吧,不然日后想温存只怕都没机会。
白啾捂着脸,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
敖印却已含笑牵起他的手,“走,咱们吃饭去。”
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抱紧蓝乌酱 的深水鱼雷,让你破费了~
第39章 番外之过去
白啾独自踏进这碧蓝深湛的龙宫,虽然不是头一次来,可每回他都捏着一把汗——这里实在太富丽堂皇了。
跟昆仑上那小小的鸟窠比起来,龙宫简直如同仙境。难怪爹娘自己不来,倒让他代劳——想必是怕露怯。
可他也很怕呀!
白啾苦着小脸,上前战战兢兢叩响铜铸的大门,“有人在吗?”
敖印躲在海藻中,看着那小小白白的一团满脸严肃,心里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小胖鸟不会游泳,身上批了件灵草织成的蓑衣用来避水,模样愈发笨拙可爱。敖印几乎立刻想上前相迎,身后的侍从却扯了扯他道:“殿下还是慢慢来,仔细吓着人家。”
上回这小客人就差点被三王子给吓跑了。
敖印无奈,他也没办法呀,自己刚学会化形,还不能稳定维持人貌,时不时还露出真身来。
可他想不通小胖鸟为何会那样怕他,明明龙宫里大家都夸他英俊威猛,出海巡游时也有不少同族向他抛媚眼呢!
可能他对那只小鸟儿来说还是太大了吧。
白啾叩了半天门,总算有个虾兵蟹将挥着钳子蹒跚过来,说道:“是昆仑上的稀客么?龙君和龙母出门访客去了,您不妨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