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鬼、鬼——
季寒川温和地:“师傅, 你误会了。要不然这样, 你先把车停到一边,也别阻塞交通。”
司机恍恍惚惚,想:鬼还这么好说话?
他满心恐慌,但的确害怕出事故,所以按照季寒川说的,先把车停在路边。
季寒川也无奈。之前出城, 他是想做个试验,知道“游戏”给海城划分的边界在哪里。可时间紧、任务重, 要他靠两条腿跑, 未免为难。
后来见司机开车远去, 高速上,他也不好追。
那会儿季寒川甚至觉得,“边界”外的东西,或许已经不是真实存在了。
可现在看,不但巧合地又遇见同一个司机,对方还对之前的事儿印象颇深。
等车子再路边挺稳,司机先蹿下车,警惕地看着后座上的季寒川。
季寒川跟着下去,向对方展示:“你看,我有影子。身体是热的。”
他友好地伸手,示意司机握一握。
司机一脸愁苦。光天化日、大庭广众,见那少年人笑盈盈地站着,的确不像是鬼。
可那天的经历历历在目,回家以后他那柚子皮煮水洗眼睛、跨火盆,好不容易消除了心理阴影,催眠自己一切都是幻觉。谁能想到,今天又来这么一出。
他不敢和季寒川握手。从口袋里摸了一包烟,点起一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季寒川考虑片刻。
“你可能记错了,”他一脸真诚,信口胡扯,“我在高速前就下车了呀!”
司机:“……”你当我是傻子?
季寒川说:“唉,师傅,可能是那天咱们聊天,我和你讲了很多我工作上的事情,让你有了点奇怪的联想。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很多同事会把素材和现实生活混淆,最后辞职不干。”
司机诡异地沉默,耳边是车流声、人们讲话的声音。
随着季寒川的话,他竟然真的顺着对方的思路,自我怀疑:难道我真记错了?
季寒川还是真诚地:“师傅,你可能刚才没留意,但我是从警局出来的啊。就是嘉辉路分局。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问那块的警察。或者现在打电话,应该可以查到那边分局的电话号码。”
司机颤抖着手,抽一口烟。
他看季寒川的目光仍然很狐疑,但比起之前,显然冷静了很多。
只是觉得,这小子是不是有点熟练过头了。
看司机慢慢镇定,季寒川笑了下,说:“不过也是我的错,不该和师傅聊那么多。这样,刚刚的事是个意外,我打其他车。”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
背影潇洒、果断。
司机站在原地,抽完一根烟。
他想:今天晚上回家,要看看有没有同行意外身故的报道。
在这个插曲后,季寒川果然重新打了一辆车,这回顺利回到一中。
进校门前,他想了想,买了一瓶矿泉水。
此外,季寒川口袋里还有剩下的几片卫生巾、餐巾纸,外加水果刀和打火机。
他想过是否要取回自己的裤子、重新伪装成学生模样。可在发觉一中围墙很容易翻,潜进去根本不废吹灰之力后,季寒川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花了点时间,找到档案室。
这里依然空旷,没有其他人来。
走进档案室后,季寒川目不斜视,直接到了孙校长照片前。
他从墙上取下照片,左右看看,觉得档案室里到处都是易燃物,不太方便操作。
所以十分钟后,季寒川抱着照片,又翻出围墙,找了一个僻静小巷。
巷子口堆着垃圾,污秽不堪。季寒川不在意这个。
他把孙校长照片从相框拿出来。薄薄一页纸,此刻在阳光下看,似乎没什么不同。
季寒川友好地取出打火机,按出火苗。
火苗燎过照片边缘,照片边缘迅速卷曲、焦化。
而照片上,原本静止不动的孙校长倏忽多了其他表情。他对季寒川怒目而视,原本慈爱可亲的面容迅速变成阴谲、充满仇恨。
季寒川笑眯眯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说话的时候,他把打火机拿远了点。可火苗依然跳跃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把那张薄薄照片焚烧殆尽。
孙校长厌恶地看着他,嘴巴张开,似乎说了句什么。
季寒川遗憾地说:“不好意思,听不见。”
孙校长眯起眼睛。
季寒川慢吞吞道:“不过能读懂。”唇语嘛,轻轻松松。
他没有回头,却知道,随着孙校长刚刚的话,自己背后,已经出现了五个影子。
那五个影子对他虎视眈眈,如果眼下已经是游戏进程中最后的三十天,他们或许可以冲破规则阻碍、直接贴到季寒川面前。
可此刻不行。
在第七次重启时,他们仍然需要让季寒川主动回头、主动看见。
季寒川百无聊赖。他踩着一双白色球鞋,过去几天东奔西走,这会儿球鞋也变得脏呼呼的。季寒川不认得牌子,但觉得,如果自己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是邵佑一手操办,那这双球鞋,大概也值不少钱。
所以他左右看看,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砖头,把孙校长的照片放在上面。
孙校长的眼睛轻轻眯起,似乎很愉快季寒川这个举动。
可下一刻,季寒川还没有松开捏着照片边缘的手,就拿起那把水果刀。
过去几天,这把水果刀每天都要在季寒川手臂上留下一道痕迹。
到现在,第一个“正”字已经写完了,第二个“正”字刚刚落下第一笔。
这一次重启中,季寒川恢复了记忆。但他不确定,下一次重启时,会不会一切都回到原点。
所以他仍然在持续地往自己身上做标记。
一天一刀,不多不少。
到时候,也能从伤口恢复速度,看出一点端倪。
这会儿,季寒川小声嘟囔:“委屈你了。”
是对水果刀说的。
季寒川:“……不过,你英勇就义之后,我会找下一把刀代替你的,安息吧。”
言语之间,非常喜新厌旧,完全是个负心薄幸的渣男。
邵佑跟在他身边,听到这句话,很想笑。
刚笑出来,孙校长就眼神一偏,怨念地盯着邵佑。
他分心一刻,季寒川已经手起、刀落!
水果刀透过照片,刀锋扎进砖头!
砖块结构松、密度小,加上刀尖锋利,季寒川力气又大,轻易被扎穿。与此同时,那张照片开始剧烈扭动挣扎。季寒川身后五个黑影同时鼓噪。
季寒川还是没回头。他看着再照片里挣扎的孙校长,见到刀子扎进去的地方渐渐冒出粘稠的、恶臭的黑红液体。他说:“陈老师已经消极怠工了,你们要不要也另投明主?”
几个黑影迟疑、面面相觑。
季寒川有点稀奇,说:“还是你们真挺喜欢杀人的?只不过在原本的社会里压抑了本性?唔,这就有点难办了。”
他讲话的时候,声音甚至有点跳,带着笑意。
同时,捏住照片的动作一点不让。
他单手固定住水果刀,然后另一只手迅速捡着旁边的零碎物品,再用脏兮兮的砖块,堆了个小型火炉。
然后把那块放着孙校长照片、上面插着刀锋的砖头放在最下面,用重新拿起打火机,用餐巾纸引火。
火苗倏忽窜起,季寒川迟疑片刻,喃喃自语:“我这算不算在公共场所纵火?”
照片里,粘稠的黑红液体流出更多了。季寒川刚刚那一刀,恰好扎在照片上孙校长眼睛的位置。此刻,孙校长眼睛剧痛,如果挣扎、让照片被撕裂更多,只能更痛。同时身下仿若被火烧灼。
这个时候,季寒川又拧开矿泉水瓶盖,试着把水往下倒。
水漫入照片,没有一滴流出。
可季寒川的手摸着照片,指尖下仍然是塑滑的纸质感。
他迟疑:“这些东西能进去……我进不去?”
他想了想,稍稍把刀子拔出来一点。
孙校长大约是被疼痛折磨怕了,原本阴谲的眼光被隐藏起来,只留一点点恐惧、小心翼翼。
季寒川好笑:“你怕我?”
孙校长想点头,又怕牵动伤口。
季寒川更觉得有趣了。
他反思,自言自语:“我这个心态是不是不太好啊。”
手上动作不停,重新把刀子一点点捅回去。
在季寒川做这些的时候,宁宁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抱着膝盖,看起来很乖,蹲在脏兮兮的泥水、垃圾里。
季寒川见到女儿,微微拧眉。
但宁宁朝他伸出手。准确地说,她小小的拳头仍然握着,这会儿露在季寒川面前的,是一小截细白手腕。
季寒川一顿,问:“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宁宁抬头看他,不说话。
季寒川试着把刀口往下压。
他忽略掉孙校长的愤怒、挣扎。偶尔低头看一眼,那些腥臭液体越流越多。但季寒川很留心,没让那些液体沾上自己。
他看到很不可思议的一幕。
随着自己的动作,宁宁的袖子似乎在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