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C们的表情松动,像是先前的低压只是玩家们的幻觉。而玩家们心神恍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眼前的学生是在提醒他们不要犯错,还是为了其他目的。而那老教师NPC转向季寒川,语气温和,说:“这位同学,你是几班的?你有什么想法吗?”
显然,眼下情况中,这个孤身一人的学生,代表了绝对“力量”。
老教师NPC已经在考虑,如果把这个学生拉拢过来,那接下来的情况,就要轻松很多。
偏偏季寒川无知无觉地笑了笑:“我还挺想吃大锅饭的。”
玩家们皱眉。
这意思,难道是要让一千来号人用仓库里这点东西撑一百天?
他们匪夷所思的看向季寒川,简直想撬开他的脑袋,看他在想什么。
季寒川:“现在这种情况,你们想没想过,如果学校外的‘墙’会消失呢?”
玩家们:“……”不,这不可能!
但NPC并不知道。
玩家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学生模样的家伙巧舌如簧,对NPC说:“到时候,如果你们真的抢走所有食物、故意让其他人饿死……这可是整整一个学校的学生啊。到时候,几个枪子,够你们吃的?”
第95章 声音
“规则”限制, 玩家没办法把这场梦魇将持续足足一百天的事告诉NPC。
“游戏”在某种意义上很宽松,从来不会因为玩家做什么出格的事,而给玩家惩罚。可“规则”又无处不在。
无论是口述、还是笔写。在面对与这场游戏有关的情报时,NPC们就像是突然患上生理性的障碍,什么都听不明白。
因此,此刻季寒川一句话下来, 那几个老师NPC隐隐松动。忍不住想:对啊,万一呢?
眼下情况来的莫名其妙, 像是一场噩梦。万一这场噩梦忽然醒了呢?
他们要如何自处?
人性经不起考验, 在这个夜晚,这些人心底的怪物即将出笼。但在出笼前, 又被季寒川一鞭子抽了回去。不是因为善意浮现,而是出于对未来状况的不确信。要是那扇铁门突然打开,后面是一个与往常一般无二的世界, 可老校区已经成为人间炼狱。到那时候,就像是这个年轻仔说的, 他们能有几条命活?
季寒川说动他们了。
而玩家们眼神晦涩,看着那几个NPC老师被季寒川劝动、离开。他们没有走。
而是在没有威胁之后,问季寒川:“你图什么?”
季寒川抬了抬眼皮,靠在身后门上, 语调懒散, 说:“图心情好。”
领头的玩家愤怒。季寒川看他, 说:“我见过你。”
玩家一怔。
因老校区实在太小的缘故, 教学楼一层五个班, 每个班配一个班主任。同时,一个副科老师,负责五个班的课。
课程量很大,每个副科老师一周要上二十多节课,还要负责晚自习辅导。这样一来,几乎每天都被排的满满当当。
很辛苦,但拿着海城一中的高工资,吃的就是这碗劳苦饭。若说身份为尖子班学生的玩家苦不堪言,那这几个成了老师的玩家就更加叫苦不迭。他们可没什么教学经验。
好在有“身份”原主留下的教案,能勉强撑上几天。可面对来问问题的学生,就彻底没辙。这样环境里,玩家们身上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季寒川想了想,说:“你是理科尖子班的化学老师?”
领头的玩家一顿,神色冷漠,看着季寒川的眉眼。他过来这些天,上了小二十节课。一开始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才好。到后面,也有点摸出经验。这期间,他一直都在观察,想知道班上那些同学是玩家。
他已经大概摸出来,一班那两个一起被罚站的小情侣看起来不对劲,二班大约有三个学生有问题。
除此之外,他倒是没太留意作为NPC的学生。但刚刚的对峙,已经说明了,眼前这个少年,是与他们同样来历。
此刻自己的身份成了明牌,对方却还带着口罩。连窗外照进来的光线都偏爱他,让他的眉眼模模糊糊、隐在阴影之中。
季寒川拧眉,在记忆里翻找。他给教导主任交检讨的时候,见到的一张张办公桌。还有后来几次上楼下楼,从教室门缝中看到的身影、黑板上的板书。
他笑一笑,叫:“李老师。”
李青瞳孔一缩。
他冷笑一声,说:“是,你知道我是谁,但——”
那又怎么样?
李青道:“实话和你说,不光是我,所有玩家,恐怕都盼着早点乱。这样下去,谁知道哪天身份就被NPC看穿了。”而到那时候,会有什么下场,从刚刚的情境就可见一斑。
季寒川明白,哪怕不是“所有”,这也是绝大多数玩家的心病。
李青甚至打量他,问:“你这么出来了,你身边,就没人觉得奇怪?”
季寒川没理他。
李青有些泄气,还想说什么。但季寒川道:“你可以回去了。”
李青怒视,季寒川说:“或者你也想试试?”
李青一顿,想到刚刚那个被拧到胳膊脱臼、又硬生生被对方接回去的NPC。
好汉不吃眼前亏。
到这会儿,李青也意识到了经过一场又一场游戏之后,自己体能的提升。但他自问,还做不到眼前少年人那样举重若轻。
但这不是问题。李青觉得,玩家之中,总有能与那少年匹敌的人。
“游戏”对待玩家,向来冷酷、从不仁慈,不会多给予一个人半分。
他们离开了。
季寒川原地坐下,闭目养神。
他白天补过觉,这会儿不算很困倦。但毕竟无聊。
宁宁轻手轻脚下来,到季寒川面前,好奇地数着季寒川睫毛。
季寒川就睁眼,笑一笑,和女儿玩起拍手的游戏。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对骨子里是成年人的季寒川来说其实很枯燥。但看着笑嘻嘻的宁宁,他心底顿时安稳下来。更何况,从宁宁偶尔的眼神里,季寒川留意到另一道目光。
邵佑也在。
他不能现身,但他也在这里。此处静谧,月光带着薄红,照在地上,成了淡淡光晕。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视线拉远,见到食堂之外一样斑驳的墙壁,见到躺在楼顶、带着点笑的邵佑。再拉远,见到整个老校区。像是一个盒子,被塞进一副斑驳画卷里。
第二天,打饭的时候,学生们明显觉得,食物在减少。
但他们还没有往心里去。
倒是季寒川。他第二天天亮,和邵佑说好在食堂等他。但在邵佑出来之前,他还是在学校里转了一圈。这一圈下来,他眉头一点点拧紧。
最后,季寒川停在一面围墙之前。
墙壁斑驳,是颜色不一的砖块砌成。摸上去,原本会是粗糙不堪的手感。
可这回,季寒川眼里是粗糙墙壁,手下的触感却细腻许多。
他蓦然收回手。再捡一颗石子,朝天空丢去。季寒川腕力极大,石头打飞机做不到,但打中一只鸟,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他听到鸟雀惊叫一声,慌乱地扇动翅膀。季寒川目力优越,甚至见到了鸟翼上飘落的羽毛。
他深呼吸,走回食堂前,见邵佑已经在哪里。手上还揣着一本单词书。
季寒川过去,笑一下,说:“早上吃什么?”
邵佑神色淡淡,扫过他,说:“没什么好选。”
此刻季寒川若问一句“你怎么知道”,邵佑或许会回答,“很多人吃完以后抱怨,我听到了。”
但他们也多多少少心照不宣,不是这回事。
所以季寒川不会追问。
这天是周五。老师们之间,更多人知道真相,上课时都神思不属,没有精力理会当堂睡觉的季寒川。
周六,季寒川打着哈欠,从食堂仓库门口离开后,想一想,去后厨拿了一把刀。
是尖刀,刀刃锋利。季寒川见了,忽然忧心,觉得这种东西是否需要藏好。
然后心安理得地再拿一块白布,缠一缠刀刃,去了食堂后的围墙边上。
他拿着刀,用了上一局里砍破自己手臂的力气,将刀刃朝墙壁扎去!
墙壁没有丝毫反应。
倒是“啪”一声,刀刃生生折断。季寒川虎口微微发麻,折断的刀刃从他脸颊边上擦过,带出一道血丝。季寒川停下来,有些迟疑。
他揉了揉手腕。一丝血流从他脸颊上划过,为白皙的面孔带出一丝鲜红痕迹。季寒川忽而听到身后有人问他:“你怎么把自己搞伤了?”
又来。
季寒川厌烦,那个邵佑的嗓音又开口,说:“你晚上总是不回宿舍。寒川,你如果喜欢别人了……”
这会儿,天甚至没有亮。海城一中对住宿生的起床铃是六点半,但到七点食堂才开始提供早餐。
几分钟前,季寒川刚刚听到铃声。
他面无表情,往前走去。学校很小,不走回头路,也能很快绕到食堂前方。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奇异地缓和下来,不像是先前那晚一样,恶声恶气、暴躁不堪。
说:“你会喜欢别人吗?”
季寒川不理会。
他想:邵佑怎么会这么磨磨唧唧。
那个声音道:“你不会的。你只会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