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年想让我生子。”走到了方妃生前的寝宫时,萧枕雨忽然开口,他带着无尽的无可奈何说道,“请来术士将我囚在阵内,那几日我被法术折磨的生不如死,但男人生子有违天伦,他终究没能成功,最后只抱来两个孩子,谎称是我的。”
他的语气里没有了恨意,只有平静,平静得像是死水,幽深而绝望:“再后来,因为我始终桀骜不驯,他终究厌烦了我,把我关进冷宫,想借着冷落,让我明白他平日对我是多好,对我多纵容,从而爱上他,重修旧好。”
萧枕雨望着近在咫尺的未央宫,悠悠笑道:“只可惜我积怨已久,郁郁寡欢,没两年就因为心病连累了身体,一命呜呼了。”
“可他又找来方士将我的魂魄囚禁在宫里。”
“当初我们相见,都是弱冠之年,意气风发,他还是太子,我也不过江南一过客,洛阳牡丹前偶遇,相谈甚欢,引为知己,我那时曾对他说,若是不能做侠士,便入朝百官,他为牡丹我为芍药,让四海清平。”
“谁知他不要侠客也不要臣子,只想要我做他的妃子。我不从便强抓了我,废了武功,囚在这里生生世世。”
萧枕雨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可这一切……我为何总觉得不太对?”
一直听他说话的舒暮云也停下脚步:“哪里不对?”
萧枕雨喃喃道:“我与他不应该是在洛阳相遇的。”他摇了摇头,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深情,“也许是宫中其他鬼魂影响了我的记忆,拥有怨气的我思绪其实很混乱。”
他拂衣踏入皇帝的寝宫,手中青锋滴着雨,打湿了地面:“都无所谓了,杀了他,我便真的自由了。”
舒暮云站在门外,忽然问道:“别心软。”
“不会。”萧枕雨回头,第一次露出一个正常的笑容,“我所求不得的是自由,而他想要的爱情,也永远求不得。”
第47章
未央宫内烛火葳蕤,星星点点将屋内照的犹如白夜,不知原因不会苍老的皇上颓然坐在地上,衣裳凌乱散在冰凉的石头上,他拿着一块玉佩痴痴看着,一会哭一会笑。
萧枕雨慢慢走到他身旁,就在要抬手掀开隔开他们的最后一道珠帘时,他回过头,又是那种充满疑虑的眼神。
“怎么了?”舒暮云无声地问道。
萧枕雨读着他的口型,摇了摇头。他抬起剑鞘,拨开了珠帘,珍珠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
阴风自门口吹进室内,蜷缩的皇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非常缓慢地抬头,好像如果他速度快了一点,眼前的鬼就会消失一样。
当他看清了萧枕雨的脸之后,便疯狂地笑起来:“你终究还是来看我了,你之前为什么不来看我?”
“为了见我一面,把自己的皇子退出来试探,何必呢?”萧枕雨凝视着他,“你那个死去的儿子不是我和我手下的怨灵杀得,龙气庇护,一群怨鬼又能如何?”
“死就死了吧。”皇上挥了挥袖子,几乎疯癫道,“我都不在乎。”
“你在乎的我永远也给不了你。”萧枕雨走到他身前,单膝跪下来,看着皇上浑浊的眸子,“昊帝,这名号太大了,你担不起。就像你要将四季芳菲归于我一人一般,我也担不起。”
“你是来杀我的吗?”皇上呵呵笑起来,“你恨我。”
“或许吧。”萧枕雨喃喃道,“但是我现在不爱也不很,只想了结一切后,离开这里。”
皇上听他的低语却忽然起了精神,一把去抓他的剑,只可惜厉鬼的剑锋就像厉鬼本身一般,普通人抓不到,皇上抓了个空,神色更加痛苦:“你就当真不爱我?”
“不爱。”萧枕雨垂下眸子,“陛下,您该还债了。”
说吧萧枕雨起身,长剑抵在了皇上的胸口,他胸中忽然燃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悲意,这悲意并不属于他,他很确定,自己只想快点杀了这个人,绝无半点怜悯。但是那突如其来的感情却左右了他的言语。
萧枕雨脱口问道:“这个玉佩是什么?”
皇上神色也迷茫了一瞬,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一直死死握着的玉佩:“是你……是我送给你的?”
萧枕雨甩了甩头,将那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压抑住,他手往前一送,干脆利落将长剑刺入皇上的心脏。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有缠绵的爱恨难解,他只是很快也很平静地杀了他的仇人。
皇上捂着胸口,怔怔看着他。
这幅场景有些熟悉,但是萧枕雨想不起来。
那股莫名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萧枕雨的眼中不由自主留下了一行泪。他抬手擦拭,又惊又疑。
与此同时在门外的三人眼前同时升起了各种文字。
萧枕雨擦去那些不明原因的泪水,自己的灵魂也慢慢化为金光,他对着门口三人深深一拜,抬起头笑道:“多谢几位,帮我解脱。”
舒暮云垂首,和秦漫舟握着彼此的手,消失在皇宫中。
谢如故慢了一步,他神情复杂地看着萧枕雨:“你是不是不开心。”
金色光芒中的萧枕雨一怔,便在这顷刻间,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神情也有了变化。
萧枕雨回眸看向无声无息死去的昊帝,边哭边笑:“不开心。”
“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谁都给不了。”
谢如故还想在说话,时间却已经到了,他离开了副本。
萧枕雨的身体还在消散,那先前询问过秦漫舟的神秘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他深爱你而求不得,是你负他,也是你抛弃了他,你为何还要哭呢?”
萧枕雨闭上眼睛:“都是虚妄幻想,不过是你的愿望,我不过那个人的一缕记忆裹挟了怨恨,何谈欢喜?”
那声音沉默片刻:“我只想帮你出气。”
“此间种种都是妄念。”萧枕雨轻声道,“这个幻境就此关了吧,皆为虚假,你应该懂得。仙尊他永远不会对那个人求而不得。更何况我只不过是他的一缕残念,都会不由自主流泪,若他还活着,也不想看见这爱恨颠倒,情仇翻覆的故事。萧枕雨致死不爱昊帝,但是那个人致死还是注视着仙尊的身影不愿意移开。”
他消散于夜色中,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那个人和仙尊早就死了千百年,期间爱恨都也是无人知晓的旧事,世人甚至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你为何还要设下开启试炼境,为何还执迷不悟?”
待良久之后,那声音轻叹一声,整个幻境副本分崩离析,被他永远关上了。
“因为那个人是我唯一的亲人。”声音对着虚无寂寞地说道,“却只为了所谓情之一字惨死,我自然看不开。”
舒暮云睁开眼睛,他正靠在秦漫舟的怀里,不远处布偶猫云舟正在打滚,也不知道对谁卖萌。边牧哼哼唧唧在睡觉,似乎做了什么梦。
秦漫舟的怀里很温暖,舒暮云不想动。
秦漫舟伸出手,轻轻盖住了舒暮云的眼睛,他低下头,吻上舒暮云的嘴唇。
舒暮云从秦漫舟的指间看得到一缕又一缕的金色阳光,他闭上眼睛,微笑着回应。
“我在想。”秦漫舟抱着心上人,将脸埋在舒暮云的背上,“这一局过得太轻易了。”
他轻笑道:“轻易得仿佛是有什么让我们知道一些过往。”
舒暮云抬手拍了拍秦漫舟的手背:“青猎说的很清楚了,这个试炼境似乎和千年前的修道之人有关。”
“而且看起来境主并不是闲得无聊要做人性测试,他似乎是有目的的。他想看到玩家之间为情所困,为情所扰,为情生死相依或为了生死反目成仇。”舒暮云分析道,“这一切都和‘情’有关,又和‘求不得’有关。”
“听起来他还是闲的无聊,没好到哪里去。”秦漫舟没好气地吐槽道,“不过好歹有方向了,记得老祖宗讲的那个仙尊吗?叫玄颢的,他特意提了名字绝对别有用意,而试炼境的主人没阻止他,说明他也想让我们顺着这条线找真相。”
舒暮云沉默片刻:“试炼境主人似乎是想让我们寻找到玄颢传说的真相,那真相不为世人所知,他想让人将那段故事翻出来。而这个游戏就是用来选拔人选。”
“而且这个真相一定和感情有关系。”秦漫舟叹了口气,“他直接告诉我们不行吗?”
“不行,因为他还想知道‘情’相关的一些事,他应该是认为只有亲眼看见才能解开他心中的谜题。”舒暮云手指轻点地毯,长衣袖盖住了他的手掌,“他的目的并不是单一的让人知道真相或是理解为何人可以为感情生死不顾。所以他要开这个局,而你和我正好符合他的选人标准,既是情侣,又有能在游戏里存货的能力,所以这次我们才会进入这个特殊的副本。”
舒暮云无意识摸地毯的动作一顿,他坐直了回头:“师兄。”
“嗯?”
“玄颢和昊帝,这名字会不会有联系?”
“肯定有吧。”秦漫舟沉思道,“这件事其实我们可以求助场外帮助。”
“什么?”
“我们要去找到青猎。”秦漫舟狡黠笑道,“这样既能知道往事,还能把老祖宗就救出来。还要我想查一下秦家的家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