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暮云在梦中隐约听见打更的在喊:“子时——子时——小心火烛。”
他觉得有些吵,就翻了个身正对着秦漫舟。就在翻身的刹那,忽有一阵阴风袭来,有一双黑色的手拂上他的头发。舒暮云浑身一冷,瞬间睁开了眼睛。
一个穿着鲜红嫁衣,黑纱覆面,浑身肌肤漆黑宛如数层血迹凝固其上的女人,正悬在半空中,对他伸出手。
那双手细长如枯枝,怎么看都不是人的手。
女人的手刚碰到他的头发,舒暮云伸手蓦然炸出一道金色光芒,没等舒暮云反应过来,似乎在沉睡的秦漫舟睁开眼,一把将舒暮云搂在怀里。
那力度实在是大,舒暮云都抬不起头。
舒暮云:“……”
那女鬼被金光一炸,瞬间飘到窗外,她摘下面纱,对挣扎抬头的舒暮云咧嘴一笑,眼睛弯成了诡异的弧度,她手上和脖子上都是紫黑的血迹,面色惨白,但头上不断往下滴血,倒是让这个人脸上添了几分血色。
“我们这一脉独有的金光术感觉怎么样?”秦漫舟仍将舒暮云按在怀里,自己抬头眯起眼睛,在黑暗中勉强辨认女鬼的衣服,“你是孟夫人?”
这嫁衣便是孟夫人带来那件,胸口绣的凤凰极为精美,令人过目不忘。
孟夫人不再是老态龙钟模样,她掩着唇,轻轻一笑:“俊俏的郎君,给我家霜霖做相公如何?”
秦漫舟也对她一笑:“不好意思,我俩断袖。”
孟夫人也不在意:“公子倒是不一般。”她抬起袖子,双手隐没在袖中,指了指门外:“公子,老身给你们个忠告。”
她猩红的眼睛盯着舒暮云:“成为新郎官还有一丝活路,霜霖啊,怨气重,不比我们。小心被她找上门,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说着女鬼身影渐消,竟真就那么离开了,只留下她怨毒的声音,念着一首词:“细草空林,丝丝冷雨挽风片。瘦小孤魂,伴箇人儿便。寂寞泉台,今夜呼君遍。”
“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若有了想法,便往桃花丛中去罢。”伴随着孟夫人一声冷笑,屋内再度恢复了平静。
“又没动手。”秦漫舟百思不得其解,“被我的王霸之气吓到了?”
舒暮云颤抖着拉了拉他的袖子。秦漫舟赶快松开手:“师弟,没事吧?”
“我没事。”舒暮云捂着被秦漫舟一把抱住时撞到的鼻子,抬眼看他,“不过师兄,你锁骨不疼吗?”
秦漫舟:“……对不起,开屏开过了。不过我觉得我刚才还是很帅的呢。”
“是的。”舒暮云揉着自己的鼻子,无脑夸赞:“特别有安全感。”
秦漫舟煞是感动,将师弟拉回怀里,抱着师弟睡了一宿。
第二天早饭之时,无人死亡。
舒暮云慢条斯理喝着粥:“可能只有我们见鬼了。”
秦漫舟没精打采咬了口点心:“一会我们去管家那看看。”
谢如故正吃着咸菜:“不是说他说的都是鬼话吗?”
唐雅歌托着腮:“那也比当个无头苍蝇乱转好,我们昨天把下人都问个遍了,只得到两个故事,还有仨没着落呢。”
舒暮云放下勺子:“我和师兄去找管家,你们去找曲老爷。”他垂下眸子,看碗底的米粒,“曲老爷的话或许有可信度。”
然而没等他们分头行动,早餐刚结束,第二天的访客就来了。
这次访客带来的是一把团扇,来者是个妖媚女子,一颦一笑都勾魂,眼看着玩家里那个穿虎纹的壮汉眼睛都有点直。
女子对他抛了个媚眼:“这团扇呐,团圆的意思,好兆头,我拿来给霜霖。”
她目光扫过舒暮云停了停,但紧接着看见秦漫舟后,识趣地抬起涂满蔻丹的指甲,隔空点了点壮汉:“我喜欢这个小伙,成亲之时,你坐我身边,我给你倒酒奉茶如何?”
那壮汉犹豫片刻,女子却又嫣然一笑,壮汉停了停,神色迷茫道:“好。”
女子走过来,柔弱无骨地靠在他身上:“有情人,可不能反悔啊。”
那壮汉像是被迷住了一样,直勾勾看着女子,木然点了点头。
“着道了。”秦漫舟低声道,“别看这女人的笑容。”
女人轻轻巧巧一转身,提起长裙,露出一双小脚:“你长得像我相公,我很喜欢。我天生就是三寸金莲,给檀郎走几步看看如何?让你也享受下昏君的待遇。”
说着她向前摇摆着腰身,婀娜多姿走起来。然而一位女玩家忽然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只见女子走过的地方,都会有一张人脸在青石板上浮现,跟着她一点点向前移动。人面都在无声地狞笑,直直地盯着壮汉。
“嚯。”秦漫舟笑道,“人家潘玉儿是步步生莲,这位姐姐是步步闹鬼,也算是鬼界的循环发展了。”
第24章
秦漫舟和舒暮云目睹了访客调戏壮汉的举动后,曲老爷终于出来送客了:“王夫人,几日之后,务必要来啊。”
王夫人娇笑一声:“那当然。”她杏眼一转,“哎,说起来我当初嫁给我相公的时候也是坎坷。不少女人喜欢我相公,偏偏相公就喜欢我,他家还不乐意,嫌我轻浮。那又如何,我还是和相公好上了,没成想我相公生病了,他家呀就把我赶到院子里,说我妨他。后来呢,不还是把我娶进来了?虽说是冲喜,但我可是听见了,相公说了,怕我在院子里冷。你看看,这缘分都是天定的,霜霖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你也不必这样唉声叹气的。霜霖在九泉下之后他爹为了他劳心损骨,可要不安呢。”
舒暮云耳朵动了动,等王夫人走了,其他人也离开后,他轻轻推了推谢如故:“你去问曲老爷他祖上的故事。”
他停了停:“王夫人不是人,我总觉得她和昨天的孟夫人一样,一定不是单纯的访客。”
谢如故目光坚定地迈着四方步走上前:“曲兄,我有一事,关系曲小姐的婚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舒暮云收回眼光,旁边的唐雅歌坐在椅子上:“你们俩去吧,不用担心,他虽然没事喜欢咬文嚼字当个文青,但是正事上还是靠谱的,尤其是套话一绝,况且还有我跟着他呢。”
舒暮云点点头,回头看向百无聊赖打哈欠玩自己头发的秦漫舟:“师兄,我们去找管家?”
“走吧。”秦漫舟梳了梳被他玩乱的头发,“我可真是迫不及待了。”
管家一大早就在指挥下人购买喜烛等物,忙得不可开交,见他们来,也只阴阴一笑:“二位公子莫嫌弃小的无礼,只是这事情太多,您二位尽管问,小的一边干活一边回答可好?”
舒暮云微微躬身:“那就麻烦老伯了,我想问的曲家克妻的传言。”
管家呵呵一笑:“没有的事,自古红颜薄命嘛,像我家夫人那是急病而去。而小姐及笄了才没的,怎么算也不能说曲家克妻啊。”
舒暮云没理会他的说辞,仍是笑道:“那老伯可否告诉我,曲家都有哪些夫人早逝呢?”
管家头上动作一停,沉默片刻:“我只知道我家夫人的事,她嫁过来之后和老爷琴瑟和鸣,只是不知为何没去投胎。”
舒暮云皱了皱眉,正要继续问,秦漫舟却上前一步:“敢问你家夫人姓什么?”
管家这次没隐瞒:“姓柳。”
秦漫舟点了点头:“你家夫人通常都什么时候回来,在哪出现的多。”
管家笑呵呵道:“这我便不知道了,都是下人传的,不过公子若是想见她,就在花园里找找,说不定夫人与你们有眼缘,愿意出来见你们呢。”
舒暮云垂下眸子:“那么请问,孟夫人和当年和曲家先祖在战乱中生下一子后,和曲家先祖一起惨死喜堂的曲老夫人有什么关系。”
管家面色微微一变,但是那神情稍纵即逝,甚至快到让人难以发觉:“没关系。”
舒暮云和秦漫舟同时点了点头,一起离开了。
“祠堂牌位上没写诸位夫人的姓氏。”秦漫舟笑了笑,“不过远的不说,就离我们最近这位夫人的名字,找个人问一问就好了。”
他看见有丫鬟抱着东西走过,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确定对方是人后招了招手:“那边漂亮的姑娘,且停一下。”
那姑娘停了一下,秦漫舟忙暗中戳了戳舒暮云的腰,舒暮云无奈上前,交谈一番后,若有所思回来了。
舒暮云低声道:“曲老爷的夫人姓柳,至于孟夫人和王夫人是不是我们所猜的那样,是前几任早死的曲家夫人,就看谢如故能不能从曲老爷嘴里问出来了。”
风有点冷,身份定位是侠客的秦漫舟比舒暮云多一件斗篷,他脱下来刚给舒暮云披上,就听见唐雅歌做作而戏谑的惊叫声:“哎呀。”
她用手遮着自己的眼睛,只不过那手指见的缝隙比她眼睛还大:“打扰你们了。”
谢如故那个傻缺也一甩扇子,感慨道:“问世间情为何物——”
“这地方就别说生死相许了。”秦漫舟挑眉道,“多不吉利啊是吧。”
谢如故丝毫未收影响,张口就换词:“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