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为什么是十七啊?”魔尊道。
“这我哪儿知道啊,快走吧,等会儿叫我们坊主看见了,又该训我了。”
“多谢小哥。”
离开东华尘后,魔尊进了对面的一家茶馆,在二楼挑了个临窗的好位置,借着半开半掩的窗户,暗中观察对面乐坊的动静。
可茶肆之地最不缺的就是热闹,魔尊掏了掏耳朵,还真是选错了地方。
对面的东华尘连丝大动静也无,魔尊单手扶额,很是头疼。
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做到底的。绝不能半途而废。
一直等到深夜,茶馆小二都要关门请他离开了,对面终于有了丝动静。
门开了半扇,从中走出两名女子。
其中一个,已是半老徐娘却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另一个,面上遮的很是严实,身上穿的衣服只是普通的宫女衣服。
听的话本多了,魔尊心里早已猜出了个大概:那个年纪大点的,想必便是这东华尘的坊主。这个年纪轻点的,经过一番精心乔装打扮的,便是白日里那看门小厮所言的极其尊贵的客人。
两人看起来私交甚笃,彼此并未有过多的寒暄礼节,简单的道了个别,一个上了马车离去,一个立在门前站了会儿便折回了屋内。
……
“奇怪,这石阶上是什么东西?”
太庙的祈福之行,原来是一城百姓胁迫自己的君主,从山脚第一层石阶一直磕头跪拜到山顶太庙。
……
终于,在暮云四合之际,抵达了山顶。
“跪。”
早已脱力的君王踉跄跌倒在地,十指血染成污,满身狼狈。
其余人跟着跪下,朝太庙盈盈一拜。
“愿我朝历代先君明主,恕我君昏庸无能,泽祐我凤鸢国,山河无恙,万世太平。”
……
在这即将崩塌的世界里,魔尊将要离开时,看见了火架台旁的碑刻。
“昏君无道,以火祭之,以换我国,山河无恙,万世太平。”
这几千年的古都,终于坍塌了。
魔尊再醒来时,正躺在一片废墟上。
他站起身,四下扫视了一番。正是那日同简默和墨忧二人一起来过的那处废墟,竟是凤鸢国常安城遗址。
旁边正是那日墨忧发现的碑刻。
不待多想,魔尊赶回了黄泉。
这一次,直奔长恨夜。
在那凤鸢国历了十年多的光景,在现实其实也不过弹指一挥间。看来冥王为人确实不错,即使魔尊突然音讯全无,他仍然将简默二人悉心照料得很好。
“你去哪儿了?”简默见他终于出现,连忙迎上来,抓住魔尊的手。
“出去玩了玩。”
简默道,“我以为,你这次又要让我等很久。”
“怎么会这么想?”
简默道,“前科太多。”
魔尊,“……”有吗?
安抚下简默后,魔尊去了人界冥府。
断桥上,一紫衣女子抱着琵琶轻轻哼唱,正是君怡曾经练过的那曲《卖炭翁》。
“姑娘,久候。”
琵琶声停,女子转过脸来,半张脸上笑意盈盈,“公子果然守信。”
“不知姑娘到底要在下做什么?一个魂飞魄散之人,找得回吗?”
女子只笑,“公子不也是在救一个魂飞魄散之人吗?怎么我想救的偏偏救不得?”
“那非寻常之火,姑娘应知。”
“我只知,她非该死之人。”
“请姑娘开门见山。”
“我要公子替我上九重天找个人下来。”
黄泉变故横生,天帝遣一将军前来查看。
本来,是无需天界插手的。不过,黄泉之中,突现魔界之主的踪迹,这一点,确实让天帝无法坐视不理。
冥王经常外出不在,正是天帝如此堂而皇之插手黄泉之事的方便之门。
将军下了黄泉,本以为变故会发生在魔界冥府,却不曾想,竟是在人界冥府。
虽然满腹疑惑,将军还是前往了人界冥府一查究竟。
“你终究还是来了。”
待那将军来至断桥边时,红衣女子掀起厌翟车的红帘,轻轻一笑,“将军可知,血债血偿,在这七界都是行得通的?”
将军道,“我知。”
不管是不是局,他终究不能坐视不理。
忽然,风起人至,红衣翩翩而舞,舞的不是芳华万千,却是杀意凛凛。
招招致命,令人片刻不得喘息。
终于,一支凤钗刺入了将军的胸膛。
将军轻轻握住女子的手,道,“公主。”
女子眸底冰冷,“你唤什么?”
将军道,“君怡。”
两字落下,女子刺入将军心口的凤钗微颤,“闭嘴!”
将军道,“我知。面前的公主,不是我的公主。”
女子微微一怔。
将军又道,“幼时,我入宫中所见,是公主君临。同我十年夫妻,育有儿女一双的,是公主君临。火祭中葬身再无转世的,是——”
“闭嘴!”凤钗没入心口又是一寸。
公主缓缓靠近将军,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那江湖术士是你所授命。”
将军微微瞠目,公主继续道,“我知,你是故意见死不救,望着皇兄身陨。”
“我知,你是因违反天规律令被贬下凡受苦……你利用皇兄的死想要早日重列仙班……”
“君怡。我彼时并不知这会害她永无来世……”
“是啊。你彼时并不知……就因为一句不知,你就能害死一个无辜之人,害她永无转世?……若是你知,你就不会做出这种事了对吗?……根本不会!你虽为统帅,□□定国,可你竟如此卑劣,借别人尸骸扣响天界之门……左岸,你说,你这命,该不该偿给她?”
左岸闭上了眼睛,女子将凤钗拔出,伸出一脚,将左岸踢入了彼岸的曼珠沙华花海之中。
分不清是血,还是花色。
凤钗上凝着一缕残魂,女子轻声一笑,“果然,她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缕残魂,真的藏在你的心里。”
至此,女子转过身看向魔尊,“救那人之法,我已告知。至于该怎么用,全凭公子抉择了。”
音落,小坛子出现在了魔尊手上。魔尊心中一时百味杂陈。
他突然唤道,“冥王。”
红衣女子脸上笑意微微一凝。
魔尊知晓自己猜对,轻轻一笑,“冥王真是耍的一身好手段。”
女子,或许该叫冥王,道,“魔尊怎么猜出来的?可是我哪里伪装的不够好?”
魔尊道,“不,是伪装的太好了。太过天衣无缝,反而招人生疑。”
冥王道,“哦,原来是我伪装的太好了。真是失算,下次会伪装的差一点。人太优秀也是一种烦恼。”
魔尊摇摇头,“面具戴久了,也就看不清自己究竟是何了。”
冥王微怔。
魔尊抱着小坛子往长恨夜走去,“走了,不必送了。”
回到长恨夜后,简默正坐在一片微亮的烛火里,禅坐。
“仙君。”
简默抬头,接住扑过来的魔尊,“怎么了?”
“我一路走的腿疼。”魔尊道。
简默,“……”
简默道,“我不是送了你白鹿。”
魔尊无言语塞片刻,睁眼说瞎话道,“它啊,走了没几步就不肯再载我了,难伺候得很。我是一路走回来的。”
白鹿站在门口,闻言可怜巴巴地探了探头,四足跺了跺地,发出一声哀怨低叹。
简默安抚地看了一眼白鹿,然后垂下眼看向魔尊,“你可曾给它起了名字?”
魔尊抓了抓头发,“这个……平日里又没什么事儿需要出门,鲜少召它出来。召它出来,又不同它说话,是以……咳,没起名字。”
简默道,“不起名字,你是怎样唤它的?”
魔尊清了清嗓子,说道,“咳,那个谁,过来给我骑一下。”
简默,“……”
魔尊道,“要不,你给它起个名字?”
简默道,“莫忘吧。”
魔尊道,“魔王?嘿。我喜欢!”
简默,“……”
好好的聊个天怎么这么难呢。
墨忧醒的比较迟,又过了三日才缓缓醒转。
甫一睁开眼,便看见了摆在手边的小坛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抱住,失而复得的欢喜。
起身,走出房内,正见冥王独自一人立在门口,眺望着远处。今天的长恨夜很不一样,蜡烛撤去,光明普照,亮如白昼。
此刻,天光破晓,云影翻滚,万千山水淡如浅墨,绘影中只有那一身玄衣的男子着了重色,尤为显眼,夺目。
“随我来吧。”冥王头也不回,径直朝前走去。
“他们呢?”墨忧跟在后面。
“在另一个地方等着你。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需要你自己去,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能退。一旦退了,这人的残魂便会真的烟消云散,七界之中,荡然无存,再也寻不回。”
墨忧抱紧了手中的坛子,道,“多谢。”
面前浮着一面水波盈盈的透明光幕,看似有形,触之却仿若无物。
墨忧轻轻吐纳了一口气,举步走进,修长的青衫身影转瞬溶于水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