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绝望的真相,便由他来承担好了。
这是他卑劣行径应得的惩罚,也是他作为重要的8阶棋子,应承担的事。
西西弗斯沉默着走到金属圆柱前,伸出双手,握上了黑铁剑的剑柄。他身材矮小,只有踮起脚,才能勉强够到这半空中的剑柄。他就这么踮着脚,小心地把剑从尤翟的胸口拔了下来。
西西弗斯的术士技能操控着风,让没了支撑的骷髅,不至于骨架散落。
在细小浑浊的眼睛,模糊地映入地面上躺着的,还算完整的骨架时,西西弗斯长长舒了一口气。
盔甲与剑,不再是属于那个热心肠骑士的盔甲与剑。这骨架,已是尤翟仅剩于世的东西了,除此之外的,便是那些本不该属于这个年轻人的污名。
“尤翟,我的朋友,很快,我就会还你清白了。”西西弗斯看着这具骨架,轻声道。
他生满茸毛的猴手并不熟练地,一个一个地解开了身上这件正装的扣子,将这并不合身的正装脱了下来。
他展开了这件正装,就要把它往尤翟身上盖,目光却难以避免地看到了黑色布料上,那些醒目而浮夸的勋章。
这是他昔日的荣光。是支撑着他走到如今的信念,是他为之骄傲的东西,也是,他的责任。
西西弗斯的动作顿住了。他紧紧盯着那些历经岁月,却依旧熠熠闪光的勋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过正装的布料,一遍又一遍地。
他细小的眼中透出了一种与往常的傲慢截然不同的柔和,就连他原本狰狞的猴面,也跟着柔和了下来。他望着这些勋章,庄肃地站好,又郑重地低下头来。
他掩在长毛中,并不明显的嘴,挨个触上正装上挂着的这一个个勋章。
在这之后,他弯下了腰,将这件正装,连着正装上的勋章一起,盖在了面前的这具骷髅上。
脱下了正装后,西西弗斯长满棕色茸毛的细瘦身子一时间无所遁形。本就矮小的身子,显得更加矮小,好不容易被撑出来的肩膀,也恢复了驼而塌的本来模样。
现在他身上尚且还留着的,只有他头顶上端端正正立着的礼帽。
只是,因着西西弗斯裸露在外的猴身,这礼帽非但难以给他带来作为人的气质,反而加重了他与礼帽的违和感。
如果说他原本的模样是与人类有着三分相似的拙劣模仿,那么如今这模仿已经称不上是模仿,倒像是表演马戏的敷衍。
西西弗斯本人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把正装盖在尤翟身上后,他便转过了身,扶了扶头顶的礼帽,向着不远处那座疯王的宫殿,黄金宫行去。
不久后,西西弗斯终于来到了黄金宫的门前。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西西弗斯没有立即动手将它破开,而是停在了原地,调动起了全身的能量。
西西弗斯是个8阶画家,但此时,即使他调动了全身的能量,自他周身传来的能量波动,依旧微渺得可怜。与其说是微渺,不如说是虚弱。
而这虚弱,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构造心灵幻境付出的代价。疯王对白色国王的臆想时断时续,所以维持世界范围的心灵幻境的,主要是西西弗斯。独自一人支撑如此幻境,对能量的消耗可想而知。
若不是西西弗斯在宇宙能量等阶上好歹到达了8阶,根本无法长时间维持心灵幻境,可到了如今,即使燃烧生命力去支撑这个幻境,他也已经到了极限了。
眼前瑰丽的大门投来幻梦般的光彩,西西弗斯忍不住想象多年前尤翟死前的场景。
他的朋友是否便是在这扇大门前,永远倒下的呢?
好在,在燃尽生命而死之前,他终于为尤翟、为无数无辜民众的牺牲,找到了最后的交代。
骤然间,西西弗斯周身的能量波动,增强了数倍。
这是因为,那些原本用来支撑心灵幻境的能量,被收回了。
覆盖整个原罪伊甸的弥天大谎,便在此刻,彻底解除。
随之而来的,是覆盖了整个原罪伊甸的,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一道仿佛来自天外的声音在一瞬间传遍了整个原罪伊甸:
【罪民西西弗斯,曾因触犯最高等级战争罪,流放原罪伊甸】
【在原罪伊甸接受审判期间,成为规则代言人之一,欺诈规则,以权谋私,触犯高次宇宙特殊职业七大铁则之一,画家不得入侵心灵,罪加一等】
【惩罚等级:SSS】
【开启高次宇宙最高等级惩罚】
声音落下之时,一道无形的波动自天空传至陆地。一时间,所有抬头望天的人,都看到了,那高悬天上,比水镜般的太阳更显眼的巨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嗑CP嗑到头秃 1瓶;
第70章
庞大的剑出现在了天穹的上方, 至高无上的威压以巨剑为中心,向着四周波动开来。
剑的尖端直至黄金宫,而黄金宫下的,就是淹没陆地的灰色洪水,与洪水中漂泊的幸存者。
黄金宫前, 被剑尖所指的西西弗斯,却神色镇定,像是对目前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面前大门中央的缝隙, 正在缓缓扩大, 而西西弗斯身上的能量波动,也随之愈发凝练。
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 实际上,支撑大范围心灵幻境的损耗是不可逆的, 即使收回了支撑心灵幻境的能量, 西西弗斯此时体内的能量储备, 也不过是6阶。
当年尤翟的职业,可是以战斗为专长的武者, 然而即便是在能量等阶上到达了8阶的尤翟,依旧败给了宿枝。如此状态的西西弗斯, 若是与宿枝对上, 那么结局必败无疑。
因为陷入自我臆想中的宿枝, 已经进入了一种没有自意的疯狂状态。她虽依旧处在8阶的能量等阶范围内,但实际的力量已经无限接近于9阶。
可以说,除非是高次宇宙的岛主降临此界, 否则,就没人能够奈何得了宿枝。
西西弗斯自然清楚这一点,但如今他头顶悬剑,已经没有退路了。
黄金宫的大门在他的眼前彻底敞开,披着黑色长西装的宿枝,一步一步地从中走了出来。
“是你?”宿枝并没有戴她的防毒面具,她披散着金发,看起来比往常多了几分憔悴。
“在你那个愚蠢的同伙死在我手里的时候,你不是还装的挺好的吗?怎么,终于忍不住了?”
她注视着西西弗斯,沙哑的声音无喜无悲,猩红双目中,依旧透着往常视万物为蝼蚁的冷漠。
“你一开始就知道?”
西西弗斯当即意识到宿枝在说尤翟。饶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此时他的猴面上,也难以自控地闪过惊色。
他也考虑过“宿枝看破了他假意归顺”这个最坏的可能,只是尤翟死后,宿枝毫无后续动作,他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可宿枝此时的话,却颠覆了他一直以来对宿枝的认识。他的心中不免生出了不安。
“我只是觉得,你对一个恨不得除之后快的敌人卑躬屈膝、嘴脸阿谀的样子,很有趣。”宿枝轻嘲道。不同于以往待人接物的漠视,宿枝的话中多了情绪化的尖锐。
“是吗。”西西弗斯这时反倒平静了下来,他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的看法,只是反问了一句,“比起这个,我以为,陛下重伤白色陛下的这件事,也许更值得深究……”
西西弗斯话还没有说完,一只带着凌厉杀意的手掌,当即并成刀状,切向他的心脏。
在西西弗斯提到白色国王的时候,宿枝神色骤变,她面上冷漠的面具瞬间破碎,眼中浮上了恼羞成怒的怒气。
西西弗斯立即采取了术士的技能,驭风急退,堪堪擦过了宿枝的手掌。
他的神色很平静。宿枝的愤怒,以及情绪驱使下的袭击,都是他早已预料到的事情。
他知道宿枝的强大,同时也知道,宿枝最大的弱点。
那就是,她臆想中的那个白色国王。
他解除了针对整个原罪伊甸的心灵幻境,却没有解决对宿枝的心灵幻境。因为宿枝身上的心灵幻境,根本就是她自己施加的,也就是说,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
臆想完全由宿枝本人延伸,尤翟自然不可能重伤这个只存在于宿枝脑海中的臆想,所以重伤这个臆想的,只会是宿枝自己。
虽然他不知道宿枝为了这个臆想陷入疯狂,又亲手重伤了这个臆想的原因,但知道白色国王对宿枝的重要性,也就够了。
“罪民,你想死?”宿枝回过头,看向西西弗斯。她血红的瞳孔里,已经隐隐可见她陷入疯狂的精神状态。因为沙哑而天然显得慵懒的声音,此时尽是凛然。
二人四周的出路,皆被破土而出的漫天藤蔓重重包围。西西弗斯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四下针刺般的杀意。
面前,高浓度的能量波动,在宿枝的右手上收缩汇聚,松散地披在她肩上的黑色长西装,也随之无风自动,像是刀剑出了鞘。
西西弗斯依旧平静。在这万分紧迫的时刻,他只做了一件事。
这件事既不是拉开他与宿枝之间的距离,也不是先发制人发动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