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稷是服气的,他老老实实地当一枚背景板。
却听见穆元咏掐着嗓子伪装出来的单纯声线,欲语还休:“太后……”
未语脸先红。
“嗯?”那从来没听见的温柔声音,竟然是从太后嘴里面发出来的?
“哀家的小乖乖……”(孔稷:这什么鬼称呼!)
“你有什么话,不能跟哀家讲呢?”
穆元咏那张极为好看的脸,面若桃花,绯红一片:“孩儿……孩儿,”捏着小指头做纠结状。
“孩儿有喜欢的人了!”撇过头去。
孔稷被恶心得够呛。
太后却接受良好,温柔笑道:“这可是好事,是哪家的女郎,这么有福气,哀家给你做媒。”
“正是太后您的小侄儿。”穆元咏伸手拽着魂游天外的孔稷,语气极为真切:“孔稷,太后答应了我们的事了!”
太后那张温柔笑脸逐渐僵硬,接着凋零成碎片。
第118章 正大光明(3
再次重拾笑容的太后轻轻拍打着身上因为激烈运动而沾上灰尘的衣摆。
旁边的穆元咏旧伤未愈, 再添新伤。
太后:“大事未平,倒是已经想入非非起来了,你跟孔稷的事先放一放,你死皮赖脸的要往外晃荡一年, 就晃荡出你俩的好事?”
穆元咏这才真的恢复正经:“自不仅是如此。”很多事情, 他也给太后递过书信, 但是三言片语讲不清楚。
穆元咏把他自边关做得桩桩件件细细掰开来讲给太后听,这个常年涉事政/治的女人, 自然不会听不明白,往往穆元咏才说一句, 她就已经领会其中精妙。
那脸上的表情才好上了许多:“倒是真做了一点实事, 没有空耗光阴。”
接着又问:“你这次回京,没有什么章程?”
“章程是有的。”穆元咏怎么可能没有规划,但是这些不是他跟太后两个一碰头就能搞明白的:“这些先不急。”
也急不来。
京城自不比边关, 其中盘根错节, 不捋直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想再多都没用。
“太后,有一件事,倒是要麻烦您了。”穆元咏极为恳切的看向太后:“这事, 除了您,谁做都不合适,也做不了。”
太后却笑:“我还以为我这老人家可以退休想想清闲。”
“您就帮帮孩儿吧。”穆元咏豁下脸皮, 卖萌撒娇道。
太后实在受不了,虽然穆元咏长得挺赏心悦目,但这厮心黑的很,偏要故作单纯, 实在虚伪至极。
“到底什么事,还非得我做了?朝里头的那些大臣恨不得把我关在坤宁宫,一辈子不出来,你倒还给我事做。”嘴里虽这么说,但是心里面却不是不舒贴的。
对比前任,这个倒还算有点良心。
整日被关在宫里的日子,她早就已经受够了。
“是这样的……”这事情也还是受了朱雅闻的启发。
确切的说,是朱兰芝的启发,朱兰芝这个小状元开辟了女子为官的先例,而蒸汽机的出现,势必会刮起一阵新的改革之风,那些古老的旧势群体势必抵不过那笨重的机械怪物,在劳力上天然低于男子的女人,却可以从另一方面展现自己的能力。
按穆元咏的话来说,一切就是赶上趟了,不做简直就是有违天理。
“你打算招女子为官?”哪怕是历经朝代更迭的太后,也不经变了脸色,她看着穆元咏,以从所未有的目光:“你怎么……如此大胆。”
“这不是大胆。”穆元咏纠正她的话:“难道您就没有想过吗,为什么您这般优秀,却只能在这后宫空耗光阴,难道您就不想走到人前?”
“可这哪里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太后虽然不是不心动,她有一刻也心生神往,但是老练的政/治脑袋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你要改变的,不是一个人。”
“你也许能改变我,改变你能够支配的臣子,但是那只是少数,相比较整个大雍,你忽略了那冥冥众生,那成千上亿的百姓,他们才是根本,没有哪一任帝王愿意违背他们。一旦违背,朝廷将赴,我不愿看见着得来不易的和平再起战火。”
太后说。
“哪里又会如此,前朝末年战乱时期,女子不也曾当家过,为什么越是纷乱,女子说得话反而越有力,你想过没有,这个庞大的群体,他们会把所有的一切都趋向人类有利的一面,农民丢弃女婴,只是因为种田是百姓生存的根本,而种田方面,女子天生不如男子有力,为了活下去,只有抛弃不会带来多少价值得女婴而留下能够带来更多利益的男婴,但是如果……有东西能代替人去种田呢,如果有一种新的生活依命根本,男女皆可掌握,不再有低劣之分呢?”
穆元咏的话语给太后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她许久都没有办法说出话来,接着她脸上闪耀出一抹奇异的光,这使得这个五十岁高龄的女人,像是重新焕发了新的生命,整个都蓬勃燃烧起来——耀眼至极。
以至于到后来一切都平安落地的时候,太后终于可以歇下一口气,向穆元咏抱怨:“你知道吗,我曾想过,在你回来后就歇下来,再也不折腾了,安安稳稳的读过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光。我已经够老了,活得够久了,也够累了,如果不是你给我带了新的曙光,也许我早已不在人世。”
有一种人,她把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到了心中的信念当中,只要心中有光,她就可以一直活下去,但如果她心中的光灭了——她也就活不了多久了。
她活着,就是为了争一口气。
就像她凭一己之力,力扛两大世家,其中一个还是皇室,另一个更是抚育她长大的孔氏,但是她仍旧掰赢了对手,像世人宣布,她,不受任何人的摆布,这一生,只做自己。
现在,她又掉进了穆元咏言语编织的陷阱里,那是多么胆大又新奇的念头,她那已经油净灯枯的生命好似也跟着再次像新鲜生命一般燃烧起来。
又如同回到了那还双十年华,前面是万人敬仰的皇后宝座。
听到那声音了吗?那是她内心当中,蓬勃的野心。
——
大朝开过以后,下一次开就是五天后,但是小朝却也不会间断,只不过大致就是内阁的几个大臣,一些小臣没经召见,是没有条件参与的。
以往小朝是太后主持,这次太子回来了,也不知太后会不会阻挠太子干政。
内阁老臣心里面有些担心,所以对来日的小朝极为看重,几个内阁家里的茶水就没有停过,直到夜半才熄了灯去。
为了大雍,他们这些老骨头,不惜豁出命去,誓要跟那老妖婆斗争到底。
右宰的车驾走在最前面,他手里攥着玉笏,因为过于用力,所以手指有一些痉挛,老人就会有这毛病,他已经上了年纪,一拿东西就会情不自禁的发抖。
但是他现在脑海里想着别的,也一时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突然车驾一停,他被打断了思绪,正要问,坐在车驾的小厮掀起车帘:“大人,前头是吏部尚书的车驾。”
右宰闻言,微微点头:“不着急,我们可以让他先行。”
小厮欲言又止,有些难开口:“可……吏部尚书想见大人……”
右宰闻言一怔,吏部尚书的声音已经响起:“大人。”
右宰连忙探出头,掩饰自己眼里的惊疑不定,略显好奇道:“吏部大人是为何行此啊?”
礼部尚书左右看了看:“大人,有事禀报。”
右宰想了想,朝小厮使了个眼色,脸上挂着笑:“吏部大人上车说。”
车内空间狭小,两人挨得极尽,礼部尚书压低声音:“昨夜,左宰相大人曾莅临鄙人别墅,”
“左……”右宰想起那人:“此人向来墙头草,这次是想明白了?”
礼部尚书摇头:“不太像,他只是问了我一句。”
右宰听他说得玄乎,有些好奇:“什么?”
“他问我,是不是真的要站在太子这一边。”
右宰觉得这句话大有意指:“难不成……”他真想拥立以为女皇?
吏部尚书神情不明:“然后他还要我今早来问你。”
右宰觉得有坑:“问我什么?”早知道就不放这人上来了。
吏部尚书说:“让我把这句话说给你听,看你是什么反应。”
右宰不说话了,右宰想打人。
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气得手直抖:“好你个……你竟然算计我!”
吏部尚书却摇头:“你我都知道今日之行,前路渺茫,太子殿下昨日匆匆一见,看不出什么本事,真的要把所有的宝都压在太子身上吗?”
右宰没有再吱声,太后威势以立,太子人单力薄,也不枉有人心生他念,他任右宰许久,早已不是愣头青了,此时有些品出来吏部尚书语言后面的意思。
这厮态度暧昧至极。
其意却并不是真的要拥立女皇。
他微微眯了眯眼:“你两头下注?”
这可真的……高啊!
吏部尚书终于笑了起来,黑暗中的那一口白牙好生醒目,这厮倒是保养的一双好牙口。
“大人,您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