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正精彩的时候,门外的小太监侍女大呼小叫的,吵吵闹闹,这与往日不一样的噪音让她眉头一皱。
还不及问,就有小太监似是看了什么新奇事一般,冲上来禀报。
“太后娘娘,太子回来了!”
他咋咋呼呼的,跪在殿内,却没有多少惶恐,见旁人还带怀疑的眼神,又重复了一遍:“太子殿下回来了,他从天上飞下来了!”
这下旁人的目光不再是怀疑了,是看神经病一般的眼神。
第117章 正大光明(2
那会儿正吹的是一道西北风——裹挟着最后一丝冬天的寒意, 迎着春日的暖光,那巨大的热气球因为速度过快,被拉成了椭圆形,在以为它快要撞上去的时候, 只听上头一声吆喝:“起!”
几个热气球纷纷从篮子里丢下坠物。
这场降落在一堆朝臣面前, 显得过于凶险, 一些上了年纪的大臣捂着胸口,极为担心他们万众期待的太子殿下夭折于见面之前。
他们颤颤巍巍的, 互相搀扶,垫着脚尖去望, 先从热气球下落的几个士兵打扮的人拽着绳子拉扯着上方的热气球, 看着它在上面晃来晃去实在太考验心志了。
穆元咏扒着把手,另一只手紧紧的抱住孔稷,才不至于东倒西歪,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责骂任何人了, 脑袋被震得一片空白, 以至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 极为可怜:“我再也不会坐这玩意儿了。”
孔稷跟他挨得极近,嘴靠着他的耳廓:“该!”
他也不是不恼火的。
穆元咏呜咽一声,像小兽哼唧一般, 他顶着毡帽的毛脑袋往孔稷身上一蹭一顶,差点被拱得孔稷辣手摧夫。
养孩子都没有这么累。
还在风头过去,热气球重新平稳, 慢慢的落了下来,只是准头到底失了,没落在乾清门前,落在了屋顶。
于是太后叫人端来御驾, 放在屋檐旁,支着脑袋看她大雍未来的掌权人像猴子似的,顺着竹竿溜下来。
也不知是哪位人才,连梯子都吝啬,一根竹竿支起来,穆元咏也是性急,也等不着梯子了,再待下去,他觉得他这八辈子的脸都要在此消耗殆尽。
孔稷轻功卓绝,翩翩而落,还问了穆元咏要不要一个坚强的怀抱,带他踏上平稳的大地。
被穆元咏义正言辞的拒绝。
世事无常,所以需要一颗坚强的心,不畏惧任何打击。
保持平常心。
穆元咏第一次感觉时间如此漫长,特别是他爬杆子的时候,四周安静极了,连众人的呼吸都听的一清二楚。
他确实如他所愿,做到了与众不同,只是这不是他想要的与众不同QWQ。
也许是心情太过激荡,他滑下杆子的时候,没踩实,脚给崴了。
临行前准备的一切话语全部伴随着一声痛呼消失殆尽,与此一样消失的还有穆元咏那中二的灵魂。
就让他随风逝去吧——阿门。
孔稷在心里哀悼,他可怜小太子,大概这辈子都对热气球有阴影了。
他手疾眼快,圈住穆元咏的腰际,当场给众人来了个公主抱,穆元咏死死的把头埋在孔稷的怀里面,呜咽一声,如同小兽的哼唧。
他期待已久的出场,至此全盘覆没。
没有任何反转的可能。
这场朝会匆匆落幕,但是大臣的灵魂仍旧留在殿内,留在那殿里的小太子身上。
内阁有三位宰相,这还是削减后的,听说前朝有六位,如今以右为尊,右宰相年龄六十有余,历经三朝,算是元老级别的人物,他有一撮美须,没事就喜欢拿手捋两下。
这会儿他一边捋他的美须,一边对一旁的中丞寒暄:“你说这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御史中丞跟右宰一直是好友,平日里闲暇还会一起品那两口小酒,些许爱好不足挂齿,此时听右宰这么说,知道他只是心有所感,油然而发,也没有多想,跟着答了一句:“不说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是太子……”他说着言语一顿,想是也想到殿前的那一幕。
“不过,我看,却是个有趣的人。”
右宰被他这句话逗得大笑:“哈哈有趣!果真是个有趣的人!”
到底还是个年轻人,行事难免猖狂,这大雍,仍旧还是他们的大雍。
这样的话语在其他的地方也出现过多次,太子之名一日之间响遍京城,那顺竿爬下的幼稚举动反倒盖过了热气球给人的震撼。
也许是个新鲜玩意儿,但到底还是有些过于危险,不值得提倡。
——他们这么评价那热气球。
顺口在说一句太子,年轻气盛,情有可原,以后却不可再做这样危险的事。
养心殿。
穆元咏被整个抬了进去,御医院的人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却见到穆元咏站在殿内跳了两下。
“都说我没事了,犯得着大惊小怪吗?”
他前头立着孔稷,孔稷身旁坐着太后,太后简直想捂面,实在看不下去,说了一句:“快坐下,你还嫌今天不够丢人吗?”
穆元咏像被人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你还好汉?”太后被他给气笑了,她五十多岁的年龄,当初养先皇的时候都没这么操心过,这会儿倒是重拾旧念,想好好抽一抽那放外头养皮了的臭小子。
孔稷给穆元咏递了眼神——“该!”
穆元咏老老实实地遛回去坐下,看了御医院的怔立发呆的御医一眼:“可以了,没你们什么事,都退下吧。”
太后眉头一皱:“等等,先留下看看太子身上还有什么毛病。”
穆元咏嘴硬:“我没什么毛病。”
太后哼笑一声,她长居高位,气势惊人,一板起脸,那御医几乎要瑟瑟发抖:“我看你浑身都有毛病,特别是脑子不好。”
穆元咏:“……”
御医哪里知道自己这么倒霉,第一次出诊就看到宫廷内的两大巨头撕了起来,一个是当今太子,一个是如今掌权的太后,他已经预想到即将而来的血雨腥风……他不会因此被灭口吧,想他熬过了前朝宫变,熬过了王爷造反……
还不等他再想下去。
穆元咏朝太后递出一个极为委屈的小眼神,可怜巴巴的说了一句:“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这不是故意的都这样了,故意的还得了?!”
太后简直恨不得揪着他的耳朵,好好的训斥一顿,她那么多年的涵养,迟早有一天会败在此子的手里头。
穆元咏:“……哦。”
他低头:“我错了……”小媳妇似的伸手扒搭自己的手指头,无辜的望着太后:“原谅我吧,我保证不再犯了。”
御医:“……”
孔稷:“……”
太后倒吸一口气,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这就是她看中的人,要把大雍交递给的人,天啦,这个不要脸的人到底是谁!
她差点没有倒抽过气去:“你这样子……你这样子……”
穆元咏继续摆着极有杀伤力的无辜可怜嘴脸。
“你这样子,我怎么敢把大雍交到你手里!”太后终于撕破了脸皮,拍着桌子吼道。
穆元咏:“……”
他撅了撅嘴巴,嘀咕一句:“不管用嘛……”
离他最近的孔稷听得一清二楚,情不自禁的翻了个白眼。
接着就听穆元咏颇为自信满满道:“这治国看得是能力,跟我像您撒娇卖可怜又有什么关系,我自然可以两者兼得。”
太后如果去过后世,那么就会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这时候的心情,这无语又操蛋的感觉。
她运了半天气,最后实在是不打算再忍了。
捞起袖子,来了个大义灭亲,想她自幼习武,从未丢弃,那鞭子甩得啪嗒啪嗒响——御医哪里见过这般阵仗,整个人都懵了。
穆元咏上蹿下跳,还不忘嘱咐孔稷:“孔稷,关门,别放人进来,也别放人出去!——还有这位太医,您老人家这趟不算白来……唉哟,太后轻点。”
这货得意忘形,被鞭尾巴给擦了个边。
一番运动后,祖孙两个终于能够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商谈。
虚伪假笑再次奉上桌面,太后不知有多端庄严肃的坐在穆元咏的面前,温言细语,手指轻柔地触摸穆元咏的伤处:“疼不疼,瞧我,一时没把住,你这么多天没回来,哀家可是极想念你的。”
半点看不出刚刚大杀四方的威武。
穆元咏龇牙咧嘴,仍不掩饰演技,极为孺慕的喊了一声:“太后……”那声音缠绵到一旁听着的孔稷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虚情假意,实在是皇室的必修课。
御医满脸空白的看诊拿药,再敷药,一声未吭,眼神发虚——想必正在三观颠覆的关头。
唉,这毕竟人之常情,谁都会这么来一次。
孔稷已经习惯了。
希望这个京城也快点习惯吧。
穆元咏还没有真的发威呢,他早已经长出了雄健有力的翅膀,不再是当年被压在破旧宫殿无处声张的落魄皇子了。
御医走得时候,祖孙两人早已经好成一家人——好像从未分开过,也没见没离开时两人有多么亲密,但这会儿却是半点看不出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