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潜真人与路祁倥在外招摇,处处挑衅,完全就是一副战斗狂人的模样,一时间,竟也在玉潋界风头大盛。
但玉潋崇武,有不要命的剑修,借助着无尽的战斗而进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他们却显眼,却并非格外地引人注目。
而陆望予则是专心研制符箓,布置飞升池阵法,为最后一搏做好准备。
一切事物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每一次的出手,便能得一张蕴力的符箓,他们每个人都在竭力攒着,那最终搏命的筹码。
积土成山,积水成渊。
他们需要攒出的,是这一子定输赢的决胜之力。
时间便这般缓缓急急地过去,千张符箓,就这样被带上了飞升池上。
飞升池说是池,其实是一个在四面环山的白石之台。平日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平台,若是下界有人飞升,其中的白玉石底会打开,那便是下界通天路的尽头。
路祁倥将最后攒的几道符递给陆望予。终是一别,大师兄难得有些离愁别绪。
他踌躇半天,只交代道:“望予,你要照顾好他……”
陆望予挥了挥手,笑答道:“自然,他可是我未来的道侣。”
路祁倥:……
行吧,什么气氛都被这小子毁了!
他恶狠狠威胁道:“你可闭嘴吧!”
在师弟即将转身离去的瞬间,趁着师父没注意,路祁倥飞快地向他抛去一个白绸裹着的小物件。
见望予不解的目光望过来,他压低声音匆匆道:“给顾先生带的,你可别私吞!”
陆望予面无表情:哦。
一切都准备就绪,符箓一叠叠的摞在一旁,陆望予高高地站在旁边的石柱上,他如统率千军的王一般,俯瞰着飞升池。
而路祁倥与卫潜却要站得近些,他们必须扛住所有的冲击,在飞升池被冲开的那一瞬,竭尽全力,维持住一霎开启的状态。
他们的脚下画着防护阵法,但能破开飞升池的力量,自然能粉碎所有的防御。
防护阵法只不过是一种缓冲的手段,只不过能让他们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坚持得久一些。
今日却是难得的晴日,天空如镜一般瓦蓝澄澈,万里无云。
陆望予抬起手,捏起了第一个法诀,骤然间,符箓依次飞跃而起,在空中排布,遮天蔽日,密密麻麻。
飞升池暗了下来,隐隐绰绰的光透过符箓的缝隙,落在了地上,分割出一个个的光栅。
他需要根据符箓储存的招数,进行五行排布。金木水火土,同属性的归为一类,合力以期达到最大的成效。
要开始了,路祁倥缓缓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北朔。
他的剑是在北朔之地锻造的,就直接取了地域之名。北方朔地,风起云扬,剑者在此修心。
卫潜的脸上,也露出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凝重。
终于,陆望予眉间一厉,他眸色深沉,指捏引符决,所有水属符箓,脱队而出,其他符箓似乎通晓人性一般,默契地往后一退,让出了主场。
水属性符箓齐齐冲向地面,同时,黄符骤燃,一瞬间,磅礴的水行灵气顿时冲向地面。
顿时湿气弥漫,寒意渗骨。
水生木,列队第二的,是木属符箓。陆望予要利用五行相生之术,将所有的招式层层叠加,环环相扣,最后一击致命。
天际开始笼罩起了乌云,湛蓝的天穹渐渐褪去色彩,变得灰蒙,而高柱上挺立的黑衣青年,墨发被狂风扬起。
起风了。
他手下未停,依旧按照着原来的计划,一道道地指挥着符箓有序冲下。
像是飞蛾扑火一般,看起来没有一丝成效……可若是铺天盖地的飞蛾,又何惧熄灭不了那一簇焰火?
飞升池上坚如磐石的防护阵法,却还是在第四道符箓落下时,戛然破裂。土生金,土属符箓后,便是最后的压轴之招。
是那万千凛然的剑意。
卫潜与路祁倥暴露在凌厉的罡风之中,他们却只能硬抗住,不能过早动用灵力去防护。
所有的力气,必须留着,必须留给最后稳住飞升池的瞬间!
罡风入骨,沙石漫天,却无一人退。
高台上的陆望予唇边溢出鲜血,他的力量也接近枯竭,可是,看着飞升池上没有丝毫防护的师父师兄,让他如何能下狠手去用最后一招……
路祁倥猜到了他这个师弟,看似心狠手辣,却比谁都要重情重义。
天际的乌云越来越密,玉潋神灵就要发现此地的异动,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咬着牙,竭力在困局之中喊出了一声:“望予!”
话音落下,似乎唤醒了高台上的青年。第五招的剑意,终于被放出……陆望予捂住胸口,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万千剑意,终于将飞升池冲出一个开口,飞升池缓缓朝两边而开,露出底下隐约闪着雷暴的重重云翳。
正是玄寰界的通道!
路祁倥与卫潜不再犹豫,他们上前,用尽全力止住了欲合的池口。但强行扒开的飞升池,竟与之前自然打开的不同,它要更加桀骜不驯,难以制服。
眼见着它在飞速合拢,路祁倥不再犹豫,他掷出北朔,将剑意张开,死死卡住了通道。
一袭黑衣,如天际矫健的猎鹰一般,直扑而下。
陆望予擦着北朔的剑尖,纵身跃下,他的身影被层层云翳吞没,霎时不见了踪迹。
望予下去了!
路祁倥与卫潜终于力竭收手,飞升池合拢的瞬间,掀起的灵力波动将他们扬出了几米开外。
苍穹乌云沉沉覆压,漫天黄沙扬,气氛阴沉到空气都凝滞住了。天幕上,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巨眼睁开了,正冷冷地,怨毒地注视着飞升池的一切。
玉潋的神灵睁开了眼,他还是看见了,被彻底激怒了。
只见卫潜慢慢地站直身体,他张扬地笑了出来,朴素的衣角在风中肆意飘扬。
提起腰间新做的酒葫芦,他单手拂开瓶口,醇香的老酒入喉,冲淡了口中弥漫的血气。
酒气入喉,便是三分剑意。
能教出平山一剑的卫潜真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
他咽下口中佳酿,眉宇间皆是不羁的潇洒,他在向天宣战。
“老夫道途百年,知天命,挽狂澜,不虚此生。”
闻言,路祁倥缓缓回头,他看了师父一眼,眼中竟是带上了几分洒脱笑意。
他单膝跪于地上,额上是不住落下的冷汗,唇边是抑制不住的鲜血。他在刚刚的反噬中,承担了大半的伤害。
但那又怎样?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别想有人,伤我师父,害我同门。
大师兄缓慢地,稳稳地起身。他沉默着,犹如伟岸的巍峨高山,他是仇敌无法逾越的障碍,是师门众人面前最坚固的壁垒。
他眸中是灼灼战意,是永不回头的坚韧与固执。拭去唇边血痕,他勾起唇角,满是嘲讽。
轻轻抬手,没地三尺的北朔银剑掠着寒芒,凛冽地破空而来。他稳稳接住,挺身而立,剑尖带着银芒点地。
要战便战,师弟赴玄寰,我守玉潋。
他又想起了望予问过的那个问题。
“若是战不过呢?”
如今,答案依旧唯一。
“战不过,便死战。”
宁死不退,至死方休。
第66章 江山局(六)
南岭逐州郡,临近元宵佳节,街上笼着一层喜气洋洋的氛围。
可偏偏,朱家的油粮铺子却辞退了最后一名手下,早早地关起了门。朱家自从五年前来到逐州郡,做了粮油生意,从不缺斤少两,还颇为仗义,受到了不少的赞誉。
这突然就要关门,周围百姓颇为不解,便关切问着:“朱掌柜的,怎么好端端便要关门了?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朱掌柜颇为富态,笑起来见眉不见眼的,他乐呵呵地拱手回道:“实不相瞒,是我要去见儿子了,都五年不曾见过他,也不知如今可好……”
“那可是好事儿啊,那你何时回来呢?”
朱掌柜连连摆手,笑道:“兴许就不回来了。”
与问讯的邻里一一道别完,朱掌柜仔仔细细地给自己的粮油铺子落上锁。他小心地擦了擦锁上的灰尘,便慢慢地踱回了自己小巷里的宅子中。
他落下门栓,脸上所有的笑意都敛去,反而是一种莫名的沉稳与肃穆。
宅子结构很简单,会客的堂屋正对着大门。朱掌柜就端坐在堂屋中间的太师椅上,他神情冷了下来,配上那张富态和善的脸,显得略微不寻常。
他在等人,等一个注定的结局。
急促有序的脚步传来,随即,大门轰然打开,脆弱的门栓,果然丝毫无法阻挡豺狼的脚步。
九瓣莲纹,白衫弟子服,佩长剑,四人便这样提剑闯了进来,他们分列两队,迎进了身后一人。
最后那人迈着大步走进院中,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剑尖闪过一丝暗芒。
在院落的中心,他停住了脚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开始例行公事地细数起面前人的罪状。
“朱余,容晟府余孽,潜逐州郡五年,勾结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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