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裴叙应下了。 段宁沉刚想要触碰他的脸,就想起自己方才持了剑,还“近距离接触”了别的女人,忆起这茬的他,忽然大喝一声:“等下!”然后迅速退后了几步。 裴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惊得身躯微微一震,迷茫地望着他。 “小叙,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我太激动了!我把手和脸擦擦,我们再亲!”段宁沉转过了身,把干净的内衫撕下了一块布料下来,火速地搓脸,搓手,然后一边还扭扭捏捏地说道,“小叙,有一件事,我需要向你坦白。” “什么事?” “我刚刚为了挟持一坏女人,离她近了一点,你会介意吗?” 裴叙:“……” 事实上,他听到了刚刚段宁沉同贾地的对话。始终不懂段宁沉为什么会在意上这种事了。 “不必介怀。” 听到这话,段宁沉松了一口气,这才转回了身,露齿笑道:“那我就放心啦!”说完,他便开始解腰带,脱衣服。 裴叙:“……你做什么?” “刚刚突然就看到了小叙,我太激动了。头脑一发热就抱小叙了,忘记我现在身上很脏了。”段宁沉脱下了外衣,仅留了亵衣。 他盯着裴叙淡色的唇瓣,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结巴地道:“那,那我来亲了?” 他捧住了裴叙的脸颊,余光看见裴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他,心脏砰砰直跳,心头一横,硬着头皮吻了下去。 尽管这也不是初吻了,但仍叫他又怂又紧张,小心翼翼地先是稍稍伸了舌头,试探了一下,悄咪咪地搂住了裴叙纤细的腰肢,方慢慢地深入。 这一吻既温柔,又缠绵。 吻完后,段宁沉激动的情绪仍是没平息,反倒越演越烈。 他又重重地亲了几口裴叙变得水润不少的唇,心花怒放道:“我真真真是爱死小叙啦!世上怎么会有像小叙这么好的大宝贝呢?我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嘿嘿,嘿嘿嘿!我会为小叙努力的!小叙是我的!嘿嘿嘿!” 他一亲就上瘾了,怎么也停不下来。 裴叙扭过了头,避开了他,低声道:“够了,段宁沉。我该走了。” “走?走去哪里?”段宁沉急忙问道。 “回京。” 段宁沉一惊,手臂更紧了几分,“小叙和我再多待一会儿嘛!为什么要回京?我们好不容易才又相见!” “是圣旨。” 段宁沉皱了皱鼻子,依依不舍地道:“现在就要走吗?” “马车等候在官道上。” 段宁沉抱着他,磨叽了许久,方道:“那,那我送小叙。”说完,他便将裴叙给横抱了起来。 措不及防下,身体一轻,裴叙愣了一下,对方的态度过于理所当然,而他的身体亦已习惯,在那一瞬间他甚至都没觉察到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很快,他便意识了过来,说道:“段宁沉,我自己能走。” “但我就想要抱小叙走!”段宁沉理直气壮地道,“小叙若是累着了,那可怎么办?” 裴叙:“……”罢了。 段宁沉有意放慢了脚步,走几步,就和裴叙聊几句,但是毕竟路途有限,很快就看到了马车。 只是周围的守卫也不过区区十人左右,段宁沉想起上次看到的雍王车队,就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说道:“这人也太少了吧?不然我护送小叙回京吧。” 现在他也早就意识到,当初在村庄遇到的刺客是冲着裴叙去的。因而他才没有查出幕后主使来。 “还有暗卫。你尽可做自己的事,不必忧虑我。” 段宁沉想起自己任重而道远的目标,内心燃起了斗志。他走到了马车旁,将裴叙给轻轻放了下来,说道:“小叙!你等我!我一定会让轻岳教的势力比武林盟强,然后堂堂正正地和你在一起!” 任何势力大到无敌手,都是一件危险的事。 目前,武林盟有他压着,以他的威望与能力,暂且能压下一切的隐患,但如若有一天他不在了,武林盟只要乱了,而武林无人能与之抗衡,那么带来的危机是致命的。 所以,为了稳妥,现在需要有一个势力与武林盟相制衡。 这次武林大会,他有意打压了两大邪道势力,并且让全武林认为“缺月楼得到了颂道玄录”。 官府那边虽然抓了荀葭,但依律斗殴也就关个三到五日,届时荀葭放出,定将做出反击。 未来的数月,武林将会有一阵的争斗,有他在背后搅弄风云,最后的结果势必是邪道势力彻底熄火,而也会有异军突起。 只要是掌权者德配位,非奸佞之辈,武林盟就不会阻止他们的发展。 因而,多出个轻岳教竞争,倒也无妨。 他是相信段宁沉的心性的。 但,最终都将是能者上位。 他不会为自己的私情,去偏帮轻岳教,而让不合适的人坐上高位,影响了大局。 若段宁沉真的有本事,适合那个位置,自然能靠自己走上去,用不着别人帮忙。 他不再敢妄断段宁沉走上这条路,会变成什么样子——或失去本真,或依旧初心不改;或不再爱他,或对他情深依旧…… 总之,他只是根据段宁沉自己的想法,为他指了一个方向罢了。 他大概只有几个月的寿命了,但段宁沉,武林,天下,未来的路都还长着。 他也是想要转移段宁沉的注意力,不要让段宁沉在这几个月的时间把重心放在他的身上。 他看了眼仅着里衣的段宁沉,对亲随道:“拿件披风来。” 段宁沉立刻紧张地说道:“怎么了?冷了吗?”他连忙将裴叙搂在了怀中,捂住了他的手。 亲随很快将披风拿来,段宁沉也不见外地拿过,给裴叙披上了,忧心忡忡地道:“小叙,如果我不在,你冷该怎么办呀?不然还是我护送你回去吧?” “不必。”裴叙离了他的怀抱,从身上拿下了披风,反披在了段宁沉的身上,淡淡地道,“给你的。” 段宁沉傻住了,呆若木鸡地望着他。 “我走了。保重。”裴叙转身,踩着脚凳,上了马车,正在他要钻入车厢时,他的袖子被拉住了。 他听见段宁沉激昂地大声说道:“小叙!我会尽早夺得教中大权,然后在十一月前去京城找你!你等我!” 裴叙的背脊陡然一僵,他转过了头。
第九十章
“你做好自己的事即可。不必匆忙寻我。”裴叙淡道。 段宁沉道:“小叙,李叶舟都同我说了!他说你冬天的时候病情会变得严重,而我的功法可以为你缓解病症,我肯定是要去找你的!” 裴叙这才忆起自己当初被他扰得烦不胜烦,便说了现在无事,冬天才会有事一类的话来。 他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却没想到段宁沉一直牢牢地记着。 他看了眼段宁沉闪着希冀光亮的眼眸,袖中的拳头握紧,语气清淡地道:“随你。” 言罢,他转过了身,进了车厢,仍听到外面的段宁沉大喊道:“小叙等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他在榻上坐了下来,马车徐徐地往前进,没走出一段距离,便又听到了外面段宁沉的声音,“等下,等下!我还有最后一件事!” 只是他被外面的护卫给拦住了。 裴叙出声道:“让他进来。” 段宁沉麻利地钻入了车厢,长臂一伸,搂住了裴叙,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真气从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传递到了自己经脉中,裴叙眉头一蹙,便欲将手给抽出来。 怎奈段宁沉握得很紧,另一只手臂更如钢铁一般,将他牢牢地固定在了自己怀中。 裴叙不想暴露“李叶舟”的身份,是以也没法动用内力挣脱他,只得喝道:“够了!段宁沉!” 段宁沉仍没有停止真气的输出,道:“小叙虽然现在无大碍,但是有我的内力,小叙也会好受一些的吧?” 裴叙深吸了一口气,“行了,段宁沉。” “唉,我真想一直和小叙在一起。倘若这世上只有我们二人,那该有多好啊?” 两人分道扬镳后,段宁沉的情绪一直既低落,又亢奋。低落在于他们刚刚相见就分离,亢奋在于裴叙终于算是接受了他的感情。 事实上,他同裴叙说的那一番话,不是他这段时间煞费苦心想好的说辞。突如其来地见到了裴叙,他的三魂六魄都飞到裴叙身上去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回想自己想好的表白是什么。 他说的话,全都是出于本心说的。 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懊悔于自己那时太傻,做出来的事压根就没经脑子,居然顶着脏兮兮的衣服就去抱了自家香喷喷的小叙。 ——好在小叙也没有嫌弃他! 只是,回了蜀州城后,他依旧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在裴叙面前没发挥好,应该怎么怎么说,才能凸显出他的英勇帅气。 越想,他就越后悔,不禁想自己当时若真的这样说,没准自家小叙一感动,就忘记了所有顾虑,头脑发热就直接答应了他呢? 虽然无论是否裴叙答应,他都已经决定了争夺轻岳教的大权,但两者间还是有显著区别的。 肠子都要悔青的段宁沉回到了武林盟,本来是想要见李叶舟本尊,却被告知盟主外出办事去了。 聂彬又告诉他说,他与盟主之间的合作已经完成了,盟主吩咐说他随意调动一流高手二十人,亦或者普通弟子五十人,为期两个月。前提是不可蓄意让他们入险境,受重伤亦或者身亡。 段宁沉扬起下巴说道:“那我要调动你呢?” “盟主的命令中,也包括在下。” “那行,就你了!你帮我选二十个靠谱的人,跟我走!还有,我们之前说要切磋,但一直没切磋!我要一雪前耻!” 聂彬:“……” 于是,他们便开始了切磋。 聂彬本来是想着打个平局算了,别让主上喜欢的人太难看,却未曾想段宁沉的实力与两年前相比,有了质的飞跃。 他当年尚且可以把段宁沉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并把他挂到了城墙上。现在……被压着打的人成了他。 无论是功力,还是招数,他都逊了段宁沉一筹。 最终,他落了败,段宁沉的剑直指他的喉咙。 “你输了!”段宁沉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反手收回了剑。 聂彬拱手道:“段教主好武艺,在下佩服。” “这次是你,下次就是李叶舟了。我看在李叶舟和小叙有交情的份上,现在就不为难有伤在身的他了,等过几个月,我再来挑战!” 段宁沉背着手,刚想要离开,突然又想到一个事,转头问道:“对了,李叶舟打算怎么处置袁聆歌?” “现在查出去年多名朝廷要员遭到刺杀,乃是天煞宫所为。现在自然是要从袁聆歌嘴中问出指使的人,以及依律对其做出审判。” “那我再告诉你们一个袁聆歌的弱点吧。”段宁沉道,“她据说幼年时常入万毒窟,因而尽管她百毒不侵,但她非常害怕蝎子,蜈蚣一类的虫子。用酷刑,她肯定油盐不进。可以试试虫子,没准有奇效。” “在下知道了,多谢段教主告知。” * 裴叙提前有叮嘱,要他们帮忙的人就贡献个苦力,不要干涉段宁沉的想法。成也好,败也罢,全是段宁沉自个的事。 聂彬本来以为段宁沉不善权谋,他们也就是去划划水的,却没想到段宁沉远超他的想象。 回京路途遥远,马车行了足足二十余日,方才进入了京城境内。 裴叙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收到的聂彬来信,信中详细地描述了段宁沉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轻岳教会议上,他言语相激,有意诱导大长老做出了有误的决策,最后,他站出来收拾烂摊子,雷厉风行的作风使得许多高层对他另眼相看。 下一步,段宁沉将利用聂彬等人,演一出戏,再次给大长老下套。 尽管信中措辞尽量客观,但裴叙仍看出了聂彬的一些主观情绪——他意外于段宁沉这些谋划的精妙。 裴叙将信整齐地折好,眉头微蹙,将它放入了袖中。 段宁沉当真是认真了起来。 ——十一月前入京寻他吗? 他想的是此次入京面圣后,便离京,找个僻静的别院,或在病痛中熬过这个冬天,亦或者是死在这个冬天。 总之,都没差。 马车离京城越来越近,外面突然响起了护卫来报的声音,“主上,圣上派太子殿下前来迎接您了。正等在城门前。” 裴叙微微敛眸,淡声道:“将我的轮椅拿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