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许是睡着了,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熄灭了烛火,泱儿却仍旧跪在地上,半夜跪得乏了,不知觉间倒在了月鹿的身上沉沉睡了过去,待到天亮,他便是去城里买来了王大夫说的那几昧药,接连赶回家中熬制成了汤药给女人端去。
不知是否是因为受伤体力虚弱的原因,女人见泱儿来,并没有如预料般地吼叫,只是每每泱儿出现在她面前,她都会侧过头不看他。
泱儿明白,出了这样的事,女人定是不会愿意见他,于是他将药碗放下后便出了屋,等她喝完了再来收碗,如此一来二去的照顾,女人恢复得也快,不出半月伤口便痊愈了,虽能下地,但身子仍需调理。
男人并未向泱儿再追究此事,村里人也自觉地对那个腹中早死的胎儿闭口不提,每日里女人就在家织布卖钱,男人下田干农活,泱儿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捉鱼采株,日子仿佛回到了以前的平静,好似从来没有过那胎儿一般。
第128章
然而后来的某日,泱儿本如同往常一样去榕树下找仙君玩耍,不多久回家后,却看见家中烟雾缭绕,浓厚的檀香味萦绕在房梁之上,一头带斗篷,拄着长八肘的金色九环禅杖的巫师伫立在房屋之中,泱儿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相貌,忽然只觉得腹部一疼,被那人用禅杖给猛地击打了出去。
泱儿从厅堂被打飞到了庭院里,只觉腹部疼痛非常,他咳嗽了两声,随即手撑地爬起。
“你谁啊?!为何平白无故地打我?!”
从屋内跟着那巫师而出的还有泱儿的爹娘,男人见巫师欲拍下第二杖,连忙上前阻拦住了他的手。
“巫师,为何打我儿?”
“此屋坐地朝阳,于西向东,是与日升轨迹而对,处五行中的阳火,而令子有水气附身,不仅与此屋相克,也与令夫人相克,所以我方才将他的水气打出,多有得罪还望见谅,但令子生于亥月亥时,天性带水,即使除了水气,依旧是属阴水而不容阳火。”
巫师说着转过身面对男人,“我已是算过二位八字,夫人命里带火,与这孩子容不得,若是长此以往相处下去,必有灾祸发生。”
“怪不得我孩子保不住,原来是他在克我!!”
女人尖声叫了起来,泱儿不知其所云,只知此人不是善类,似乎是来找他麻烦的。
“敢问巫师,该如何化解才好?”
“我倒是有一办法,只是此办法稍有些危险。”
“什么法子?”
“改变令子的五行。”
“这如何能改?”
“贵村山脉绵延,走势陡峭为来龙穴脉,风气为盛象,择取非水性地势,只须将令子绑于火柱之上做场法事,便是能逆水为火,绝地重生,只是此法若是稍有差池,易伤及孩子,不知二位可愿?”
“巫师,有几成可能会造成危险?”
“不过两成而已。”
“才两成,那不是就有八成把握成功吗?那当然可以了!”
未等男人犹豫出个所以然来,女人便是先拽住了巫师的衣袖,大喜问道,“巫师,什么时候可以进行?”
巫师负手走出几步望了望四周地势后,又掐指算了算天日,“三日午时,正好时日皆属火,最为合适。”
“真的?!那就麻烦巫师三日后来为我家泱儿做法了!”
“如此,这几日内令子需要进行斋戒沐浴,只有清心静气,才能利于做法,但这斋戒沐浴间,吃用都极为讲究,不如我将其带回我的住所亲自指教,可好?”
“当然当然,这也是为了他好嘛。”
见父母二人已是同意,巫师便是牵住了泱儿的手,泱儿还有些不太明白他们所说的,他不知晓这五行相克到底是何道理,为何又能随意改变人之五行?但他唯一明白的是,自己似乎要遭罪一场了,于是他用力甩开巫师的手,躲到了男人的身后。
“爹,我不想去。”
“你说什么胡话?!你知道将巫师请来花了多少钱吗?再说这也是为了这个家好,你若是再与这个家相克,保不准下次会出什么事儿来,这一次是我运气不好,下一次能保准不是你吗?若是事情再拖下来,闹得严重了,说不定还会出人命呢。”
女人狠狠地捏住泱儿的脸颊,迫使他看向自己,泱儿见她目光如剑,似乎要将自己给扎出个洞来,害怕地捏紧了男人的裤子,男人闻其言,脸色沉下叹息一声,非但未相护,反倒将他往巫师面前推了推。
“没事的,只是不得沾荤腥而已,等三天后,我去街上给你买猪肉吃。”
男人轻拍泱儿的脑袋安慰道,这屋子里倒是没人愿意护他了,泱儿回头看向父亲久久未言,巫师重新牵过他的手,女人便是笑着将他们两人给送出了村子,巫师带着泱儿往邻村行往,他乖乖地跟在后面,踢着道路上的小石子,路过村里溪水边时,忽然想起走得匆忙,未来得及与月鹿道别,也不知三天不见,他是否会寻他念他。
“巫师,我想去一个地方。”
“不可,等三天做完法事之后你想去哪儿便是去哪儿。”
“我就去同一个人说一句话。”
“不行。”
对方回绝得果断,言语中有些厉色,泱儿悻悻地低头,狠将脚下石子给踢到了溪水中,他驻足弯腰又捡起另一块,巫师继续往前行,殊不知身后小孩儿已是落后许多,见他没有回头,泱儿犹豫地望了眼途径的小溪方向,心道只是说句话而已,并不会耽误多少时间,说完话马上就回来,应是不会被发现,于是他拔腿朝着榕树方向偷偷跑去。
他跑得快,没有顺着平时的岸边走,而是从草堆穿过去,这样可以更近一些,能马上赶回巫师身后,他急匆匆地往前跑着,头上沾染了些农家堆置在侧的谷穗,身上一片狼藉,待扒开一丈高的芦苇丛后,他远远地看见了憩息在榕树上的白衣。
“月……”
然而不待他招手呼喊,嘴巴便是被一人给捂住,泱儿赶紧回头,发现是巫师追了过来,巫师用力捂着他的嘴,气喘吁吁地扶着九环禅杖。
“你这小子倒是机灵,居然知道逃跑来找人,看来我之前倒是小瞧你了。”
泱儿惊异地看着那张斗篷下狰狞得近乎扭曲的脸,后脊一阵发麻,出于本能的恐惧,他拼命地挣扎起来。
而渐渐快束缚不住手中的孩子,巫师生怕他挣脱开大喊大叫,于是提起手中的禅杖用力一棍击打中他的脑袋,瞬间,泱儿只觉天昏地暗,没了意识。
醒过来时,早已是远离了自己的村子,更不见月鹿,泱儿扭了扭脑袋想要看清周遭,但后脑还残留着痛感,他想伸手摸摸,这才发现自己被捆绑着泡在水桶里面。
冷水没盖了全身,泱儿觉得浑身冰凉,打了个寒颤,眼睛逐渐能视物之后,他发现此处似乎是一农舍杂货房,舍内昏暗无比,只有上方小窗台上放着一盏油灯。
屋舍不大,周遭布局尽收眼底,除了堆放的柴火谷堆和一大水缸外,并无其他,也没外人,从上方的小窗台看去,天外已是黑尽,看来自己在水里泡了有段时间了。
身子不自觉地抖动着,泱儿的手和脚都被捆绑住,应该就是那巫师所为,一想到昏倒之前见到的那副狰狞面孔,泱儿一阵恶寒,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于是他努力地站起身,因为水桶边缘高,而双脚被捆跨不出去,泱儿只得深吸口气,奋力往上一跃,奈何水打湿了衣衫,加重了重量,泱儿抬不起腿,被桶边给绊住,人便连同木桶一起倒了下去。
这阵骚动引来了门外的人,卸下了斗篷的巫师持着九环禅杖走了进来,见到此番情景,他立即是用禅杖狠狠殴打他的身体,泱儿疼得喊叫起来,扭过头怒视那人。
“你不是巫师,对不对?!”
“我是。”
“巫师难道还要帮忙杀人?”
巫师嗤笑一声,走近将木桶扶正,随即抱起泱儿扔进了木桶之中。
“有人给我钱,让我成为巫师,我便是巫师,若是有人给我钱,让我成为杀手,我亦是能成为杀手,所以巫师杀不杀人,没有必然联系。”
“你是说,我娘让你杀我?”
“算,也不算。”
说着,他走向屋舍里的水缸处,提起旁侧的小桶打了一桶水,倒进了泱儿的木桶里,没一会儿冷水又是将其身子给淹没住,泱儿唇色已是铁青,但他没有反抗,只是死死地盯着倒水的那人。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她说了,只是给你一个教训,但是你若真能意外地死了就更好。”
怪不得女人伤好过后没有对他打骂发火,原来不是作罢,只是等着时机,打算狠狠报复回来。
“那你是要直接杀了我?”
“她就给了我那么点儿钱,我还替她动手杀你,岂不是亏了?”
看见木桶里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泱儿,巫师用禅杖轻拍了拍他的脸,“本来是想将你带回来,以斋戒沐浴的借口为由,让你受受罚的,可你倒真是机灵着,趁我不备居然想要逃跑,我也只能如此对你了,不过你放心吧,没那么容易死,只是这三天好好熬一熬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