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听。”
伴着柳叶音的抚慰,泱儿终是得以安心,在仙君手里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泱儿还从未能如此宁静地睡到这么晚才起床,然而他睁眼看见父亲坐在自己身边,睡意一下消散,他连忙坐起身,一块白布从他额头掉落了下来。
“才刚醒,不要那么急着起来。”
泱儿的父亲捡起掉落在床上的白布,在冷水里泡了泡后拧干给他擦拭了下脸颊,因为他脸上满是青紫伤痕,父亲擦拭得轻柔,不敢弄疼了他。
“我……”
“我听昨晚那个白衣公子说了,你在回来时遇到了劫匪。银两丢了就丢了,何必去拼死相护?人没事才好啊,你看看你,成了个什么样?”
男人念叨着,迈着瘸跛的右腿,将桌上的米汤和馒头拿了过来。
“腿又疼了吗?”
“昨晚下了雨,又感有湿痛,不说了,那公子说你昨晚便未进食,今早醒来得又晚,先把这米汤给喝了垫垫吧。”
泱儿听话地接过馒头咬了两口,自己确实也是饿了,两口馒头下去更是引来馋虫,便狼吞虎咽起来。
第126章
“这叫什么事儿啊,叫他去赶个集,还遇上了山匪,分文未赚还倒搭进去一筐蔬果,倒不如不卖的好,还能留下给我饱饱腹。”
体态丰盈的女人又挺着肚子掀开帷幔,走了进来,她冷眼看向床上的泱儿,嘴里满是抱怨。
“你吃得够多了,还想如何吃?”
“我吃得多不也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吃的吗?!你这个没良心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就亏待他,你若是不想要,我便不要了!”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何时说了不要孩子了?”
“哼,反正也是这样想的,与其将孩子生下来受罪,不如不生的好!”
女人负气转身离开,男人不得已赶紧起身追上去哄哄,泱儿喝了两口米汤,掀开门帐查看了眼爹娘的形势,见他们一时半会儿怕是顾及不了自己,于是趁他们不注意,从窗外悄悄翻了出去。
他偷跑到了溪边的那棵斜树下,如料想一样,看见月鹿正躺在上面闭目而憩。
“还发着热,怎得就跑出来了?”
不待泱儿走进斜榕树,月鹿便是睁开眼跃下,弯腰摸了摸他的额头,而这么一近眼瞧见对方,不仅看清了对方额间的艳红朱砂,更是看清了其修长眼睫,不知是否是发热的缘故,泱儿顿觉脸上温度高升。
“你、你不是仙吗,就不能施法让我痊愈?”
“生老病死都遵循自然道,不可为。”
“那何事可为?撒谎便是可为?”
这个七岁男童纵然身上满是青痕,纵然发热到脑袋昏沉,却仍旧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这般神情,乍看之下竟是与栾木有几分相似,北云容心底一惊,随即嗟叹长抒,这前世之中真的能遇见他吗?
“为了你,我可是成仙以来第一次说谎言,你便就如此嘲讽我?”
“我哪敢嘲讽仙君?!”
“你分明就有,如此恩将仇报,真真是叫人寒心呐。”
月鹿故意转过身,背对过泱儿,泱儿没想到仙君会如此说,忽然有些急了。
“我没有,我错了,我是想来谢谢你的,仙君你别生我的气啊。”
泱儿赶紧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的腿,嘴里不停地道着歉,怎想月鹿竟是背对着他窃笑出声,泱儿撇过头瞧见了月鹿掩嘴偷笑,知道自己上了当,也不恼怒,反正上当也总比以后都见不到仙君好多了。
如此想着,心里觉得豁达几分,抱着大腿的泱儿情不自禁地也笑得开怀,“月鹿,谢谢你。”
月鹿转身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回去好好躺下休息,休息好了,伤势才能好得快些。”
“那你会来看望我吗?”
“我晚上会去的。”
“你不会在我养病的时候偷偷离开吧?”
“不会。”
“你发誓?”
“我发誓,若是我未做到,便让天雷滚身,真火烧体。”
“好,记得从今晚就来看我哟。”
见仙君点了点头,泱儿这才放下心,兴致勃勃地蹦跳回了木屋,屋内爹娘还在争吵,他偷偷爬进被窝里将自己给盖了个严实,祈祷着夜晚赶紧来临。
而月鹿果真没有食言,天黑后不久便靠坐在了门框上,手里提着刚从山间摘来的秋果,泱儿见了极为高兴,所谓的看望,其实也不过是陪一小孩儿聊聊天,谈谈天马行空之物,同他讲讲仙界奇景。
因为有仙君的照料,每晚给他带去的果子都是有药用的,泱儿的伤病好得快,很快便又能下地跑动,月鹿如旧地憩息在榕树上,偶时得一小酒,去别处贪玩几天,但总归是要回来此处的,许是习惯了此事的景与人,陪泱儿一起四处逗逗趣儿,倒也不为是份闲适。
病好之后,泱儿也是日复一日地干着农活,在溪里捉着鱼,采摘山间野味,偶时打一野兔与家人共享,一切如旧如常,只是每日都要去那榕树下与月鹿打闹几分。
日子过得细水长流,转眼便是过去了好几月,这日泱儿捉了好些个大鱼,留了一条给仙君当做下酒菜,另外还剩有三,恰好与家中父母一人一条。
他提着大鱼欢喜地往家里跑,然而父亲因为农活耽误了回家的时间,女人挺着那越来越大的肚子躺在床上吃着柑橘,见泱儿手里提着的鱼后,随即冷眼命令道。
“正好我饿了,你去把这些鱼做好了给我端来。”
“……是。”
虽不情愿,但毕竟也算是娘亲,泱儿不得多违抗,闻言便去灶房生火,将手中大鱼打整干净过后入锅烹饪,本来后厨事应是由女人负责的,但按照日子算来,女子已是到了临盆期,不得做粗重的活,便由泱儿接了手,他学得快,不过下了三两次厨便是学了个好手艺。
他将做好的鱼分装到了三个盘子里,端起其中之一给女人拿进了里屋,女人满意地接过,许是真的饿了,吃得极快,一刻钟不到,盘底已是空空无几。
“不太够呢,你再端一盘给我。”
“你已经吃了一条鱼了。”
“那又怎样?我现在是两个人吃饭,你知道要耗费多少体力吗?”
自从怀胎以来,女人每每都爱拿肚子的孩子做令牌,纵使泱儿有着巧舌如簧的本事,也是反驳不得,他忍了忍气,转身去将灶台上的另一盘鱼给她端了过去。
女人接过之后,顷刻又是将其给消灭了干净,“还是不太够呢,把剩下那盘也给我拿来。”
“你已是吃了两条了!”
“是啊,你捉的这鱼苗不过巴掌大小,塞牙都不够。”
“胡说,分明是有两斤重的大鱼!”
“我说让你端来就端来,哪儿那么废话?”
“那条是给爹留的,你吃了,一会儿爹回来吃什么?”
“家里不是还有些豆角、萝卜吗?那些足够一盘菜了,赶紧去给我端过来。”
泱儿并不想屡屡妥协,这次他没有听令动身,而是站在屋内与女人相对视,无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与抗议。
“我叫你去!”
然而尽管女人生气地吼了一句,泱儿仍是没有要动身的心思。
“你不去是吧,我自己去!”
说着,女人起身下床,将堵在门口的泱儿给用力一把推开,径直进了灶房,看见那盘放在泥土灶台上的鲜鱼后,女人拿起筷子准备下手时,岂料泱儿赶紧跑了进来一把将其给端走。
女人的筷子落了空,她极为恼怒,发泄般地将手中筷子朝着泱儿扔了过去,随即抄起灶房里的铁锹准备追出。
知道对方是真的生气了,泱儿赶紧往屋外逃跑,慌忙之中手里还护着抢来的那条鱼。
“小兔崽子把鱼给我放下来!”
“我不放!”
“不放?!看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尽管女人怒气鼎盛,奈何泱儿年轻,身行矫健,女人在身后拿着铁锹追赶不上,更觉心里愤怒,于是她提起裙摆,想要再跑快一些,好捉住泱儿狠狠揍他一顿,可她刚迈步,不想踩到了地上的石块,她一个不稳竟是狠狠摔倒了下去。
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泱儿赶紧回头,只见女人倒在了地上,他知道情况不对,连忙放下手中的鱼盘,想将女人给搀扶起来,而近身后他才发现,铁锹居然插进了女人的肚子里,地上溢出了大片大片的血液和破开的羊水,女人因为疼痛而哭了起来,其声惨烈,泱儿吓傻了眼,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快去叫大夫啊!!!去找村里的大夫!!!”
被如此一吼叫,泱儿立马回过神来,赶紧跑到邻家,让他们去帮忙找村里的大夫和稳婆,自己便是往小溪的那棵榕树跑去。
他跑得着急,一路上跌了好几个跟头,还不慎崴了脚,但远远地瞧见树上的白衣过后,他顾不得其他,不停歇地跑了过去。
“月鹿!!”
“怎么了?如此着急?”
“你帮帮我好不好!!”
“何事?”
“我娘她摔倒了,可能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你能不能帮忙保住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