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去玉回。”
“我中途改了道,想去挽岚见见庄华了而已。”
“你说我们一起。”
“我……”
看来让北茂和温凡两小子看住北云容就是件不靠谱的事儿。
栾木张了张嘴,半天解释不出一句,然而他这一沉默,让本还隐忍着的北云容顿时火冒三丈,他猛地捶向栾木身后的砖墙,吓了栾木一跳,“如今天下人都在追缉你,你一人带着生死簿跑走,可知会给三界带来多大危险?!”
刚才在挽岚内看见北云容又一次来救他时,栾木心底一阵动容,他不想让北云容来蹚这趟浑水,这人却仍是千里追来护他,本以为是在乎他安危,原来还是为了生死簿吗?想来也是,自己这卑微贱命,又怎敌得过三界苍生?
栾木望向北云容良久未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细细想来北云容本就从未说过一句是为了他,不过一直是自己会错了意而已。
两人各自沉默,然而右边忽然一素衣人提着灯笼持剑走来,看见他们两人后立即回头大喊了一声,“在这儿!”
北云容赶紧握住栾木手腕带着人朝反方向跑走,但姚虚城街道错综复杂,身后形势严峻,他们被逼迫得随处乱跑,竟是不小心逃进了一死胡同内,眼看着挽岚弟子就要追进这个胡同,两人却是没有前路可逃。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旁侧一户人家的木窗突然被打开,他们被二人拽至了屋内。
栾木刚想出声发问是何人,却见对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即只听得窗外传来了挽岚弟子急促追来的脚步声。
“人不在这里,往另一边追!”
死胡同里一览无余,他们没有多留,仅是看了一眼后便调头往别处追去,待他们脚步声渐远,远到根本就听不见,周围变得出奇地安静,将他们拖进来的那人点燃了屋内灯火。
待屋里明亮过来后,栾木这才看清那人模样,居然是在挽岚时遇见的那个冲他笑的凰炎弟子。
怎得又遇见了他?此时并非寿宴,此地也并非凰炎地盘,这人难不成是尾随自己而来?莫不是对自己有意思?
第97章
“多谢相救。”
北云容对此人行礼言谢,那人莞尔一笑,摆了摆手。
“举手之劳而已,凝宫真君不必客气。”
“你认识我?”
“天下还有谁人不知真君名号呢?我已是对真君仰慕已久,今日得以相谈,实属缘分呐。”
“这位少侠,我与少侠有过两面之缘,可还记得我?”
红衣男子听栾木所言后,笑着点点头,“自是记得,只是不止两面而已。”
“这如何说?”
“挽岚相视一笑有两面,而后你从挽岚逃走时,我见过你一面,再然后在通缉令上见过你一面,现在又见了一面,算起来应是五面了。”
栾木尴尬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倒是以这种方式让人给记住了。
“既然你在通缉令上见过我,如今救我,就不怕引火烧身?”
“凝宫真君护的人,有谁能是恶者?”
这话虽是没有错,但是总觉得似是看见了北云容的面子上,才勉强承认他无罪一般,栾木心里不甚滋味。
“还没问过少侠名字呢。”
“念卿,凰炎门下弟子。”
“栾木,修真散人。”
三人如此识过了之后,打算待在屋里避开挽岚视线,等巡逻的人少些再出去,说来也是巧,此胡同右边恰好是客栈,而这房间便是念卿在客栈里的住房。
栾木坐在了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今日挖坟、收魂,还要躲避追杀,真真是累得不行,然而稍微有所松懈之后,他才注意到刚才在挽岚被唐丰未砍伤的伤口还没有愈合,腿上传来阵阵疼痛,上面还有血液并未凝结。
他简单用布条给包扎了一下,然而很快就被血液浸染,红了大片,想着许是一会儿就会好,栾木便没再顾及。
为了不引人生疑,念卿将桌上烛火给熄灭,客栈外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传来,三人皆是戒备着,若是挽岚突然闯进,好快速反应脱身,如此撑了近一夜,街道上彻底安静下来时,门外天色已是渐亮,朝阳的光辉照进屋内有些刺眼,恰好辰时至,人鬼交替的刹那,栾木忽感周身疲惫,一头栽倒了桌上。
“你又睡在这儿了?”
听闻人声,栾木悠悠睁眼,有凉水漫过身体,发现自己正躺在溪涧之中,衣服已是濡湿,而一人正坐于树上枝头,手里抱着一坛酒,树叶阴影落于他脸上,看不清其相貌。
“你不也是又喝酒了?这酒就那么好喝吗?”
“当然,踏行于山间明月,五湖四海,云雾间独酌小憩胜却人间无数。”
栾木听不太明白,站起身,看见身旁的竹篮被打翻,里面空有溪水漫过,别无其他。
“糟了!我的鱼全跑了!”
看见底下人慌张模样,树上人会心一笑,双眼微狎,抱起酒坛继续品饮,栾木慌乱地在溪水了胡乱摸了一把,可却是什么也摸不到,鱼儿定是早已游远。
“你也别看热闹了,帮帮我可好?”
“如何帮?”
“帮我将这竹篮里装满鱼。”
“这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知道那人不愿意帮自己,栾木也只得赶紧跑到下游去重新捉鱼,这鱼不捉到,今晚回家便是交不了差。
驰目然而直到了夕阳斜下,天色已是黄昏看不清水底情况,辛劳了一个下午,竹篮里也就多了一条三寸小鱼,栾木忐忑得将竹篮给提回了家,院子里一小孩儿正匍匐在地上爬行,他头顶有一撮胎毛,身体胖嘟嘟的,嘴里咿呀地说着什么,没人明白。
栾木将其抱起,拍了拍他身上的泥灰,“风儿,爹娘呢?”
那小孩儿似乎听懂了问话,指了指屋内,栾木朝着里面走去,然而刚踏进半步,就听见里屋传来了争吵声。
“他马上就要到婚娶的年纪了,你不把他送出去,那以后娶妻的钱谁给?!”
“家里不是还有些积蓄吗?”
“那积蓄不是存着给风儿娶妻的吗!”
“风儿还那么小,等木儿解决了终身大事之后再说也不迟啊。”
“不行!这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以后哪儿还存得起积蓄?就按我说的法子办。”
“我不同意你把木儿赶走。”
“谁说要赶他走了?只是让他去员外家做做苦力,挣得钱又多,他自己就够养活自己了。”
“那员外家出了名的残暴,你让木儿去岂不是送死?”
“那你就忍心看着我们娘儿俩饿死?!嫁给你这穷鬼,我也是到了八辈子霉了!”
女人泼辣的声音让栾木在外听得清楚,他知道这女人对他没什么感情,栾木的亲娘是难产而亡的,所以栾木自幼就没见过亲娘模样,后来父亲又娶妻,这女人刚开始对他算不上好,却也并不坏,但自从生下了小儿子过后,便处处针对他,毕竟护儿心切,栾木也是明白,常年来没与她计较过什么。
两人在屋内争吵得不可开交,栾木手里的小孩儿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引来了里屋的女人和男人,那女人体态丰盈,看见栾木站在门外,面上露出一丝尴尬,随即抢过他怀里孩子哄了哄,却是怎么都哄不好。
“这是怎么了,风儿怎得哭得那么厉害?”
“还能怎样?饿了呗!一天都没喝过奶水了。”
男人叹口气,看向栾木,“我让你去捕的鱼呢?”
被问及此事,栾木将手中竹篮递了过去,看见里面单薄得可怜的三寸鱼,男人脸上颜色并不好看。
“我让你去捕大鱼回来熬鱼汤给你娘补补身子,怎得就这样一条小苗?!”
“小苗也可以熬汤啊,给娘一人喝,有了奶水,风儿就不用挨饿了。”
“哼,得了吧,这鱼熬出来,渣都剩不了多少,饿死我们娘儿俩算了,只是可怜了我的风儿啊。”
女人说着说着突然哭了起来,男人怒瞪栾木一眼,说再多亦是无益,只得提起这鱼苗进了灶厨熬汤,见男人走后女人立即收势,冲着栾木嘟囔了一句。
“没用的东西。”
那句似乎是故意说给栾木听得,栾木也确实听得真切,但是他不恼,只是看见女人怀里孩子哭得可怜,今年农田收成不好,家里着实没多少存粮,所有好东西都喂了女人,但她仍是坚称没有奶水,若是真没有奶水,小儿子能长得如此白胖?
栾木不喜与人吵架,转身又跑出家舍,到了小溪边,照着月色摸鱼。
“你这忙活了一天,油盐未进,应是已饥肠辘辘了吧?”
听见声音后,栾木回头看见那人又坐在枝头。
“既然如此可怜我,便是帮忙让我这竹篮……”
“不可。”
话还未说完,那人便拒绝得干脆,栾木有些气恼,甩甩手上的溪水走上岸,朝着那人树干爬去,抢过他手里的酒坛后在其身边坐下,猛地灌了大半下肚。
“你这是拿我的酒撒气呢?”
然而初次喝酒,栾木不太习惯,只觉喉头辛辣,惹得他咳嗽不已,那人出手轻柔地抚顺着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