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十分庄重。
磕完头,那对中年夫妻互相搀扶着起来,颤着声音说了一声:“起灵!”
便有四个等在一旁的健壮汉子一人一角抬起棺木往村子北边的树林去下葬。
姜婪和薛蒙在一旁观礼,薛蒙跟黄支书已经聊熟了,一口一个叔叫着:“咱们村里还兴土葬啊?现在国家都倡导火葬了,环保。”
黄支书闻言回头看他一眼,浑浊的眼珠半天没转。
薛蒙被他看得有些不得劲,干笑了一声。
黄支书收回目光,怪异地笑了声:“村里这一套习俗兴了好多年了,胡乱改了,怕是会惹怒祖先,要死人的。”
薛蒙知道有些村子很忌讳火葬,便不再提这茬,换了个话题缓解尴尬僵硬的气氛:“昨天晓榆说黄阿婆田里的肥还没下完,我们今天接着下吧。等下午葬礼结束了,再劳烦您把大家伙聚在一起,我们再做个外出务工意向调查和动员,等确定好报名人数了,我们再去跟周边的企业工厂接洽,给大家争取工作岗位。”
黄支书搓搓手,说:“好。”
又道:“黄婆家的田已经料理完了,就不用麻烦你们了。难为你们大老远的跑一趟,却赶上了村里办丧事,上午你们就先歇歇,等下午人都回来了,我就去给你们叫人。”
说着便领着姜婪和薛蒙到自家坐下,黄支书的妻子端了两碗茶过来。碗就是平时吃饭的敞口瓷碗,里面泡着的黑色梗子应该是比较劣质的茶叶梗,只端着手里,就闻到一股苦涩的味道。
两人为了表示尊重,喝了两口才放下碗。
黄支书见他们喝了茶,拿起一旁的水烟道:“坟地那边我得去看看,两位同志就先在这里歇歇吧。”
说完他便走了,他的妻子则又进了后屋,从始至终没有跟两人说过一句话。
人一走,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今天天气不好,出门时还有些太阳,到了村里就彻底阴了,头顶是厚重的乌云,衬得天色也灰蒙蒙的不亮堂。
薛蒙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在群里跟肖晓榆打了几句嘴炮,却总提示消息发送失败,便提议道:“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姜婪点头,随他一同出去,却停在一处空置的屋子前细细朝里打量。
这种老房子也不知道荒了多久没人住了,门窗紧闭着,只能从坏掉的半扇窗户隐约看到里面。
薛蒙跟着他往里瞄:“黑布隆冬怪瘆人的,你看这个干吗?”
他向来心大,来之前还嘀嘀咕咕带了平安符,等进了村跟黄支书胡侃了一通,就差快把自己当村里人了。
姜婪瞥他一眼,道:“你没发现这屋子有问题么?”
“有什么问题?”薛蒙伸头又看了一眼,神情逐渐惊恐:“难道里面有鬼?”
姜婪:……
将薛蒙的脸转向窗户,姜婪皮笑肉不笑说:“你没发现这些房子里的家具摆设都很齐全,一样都没少?”
要不是屋里落了一层灰,根本不像是无主的荒屋。
薛蒙又仔细看了一眼,说:“对哦。”
他看见竹床上甚至还放着换下的衣物,就仿佛主人只是临时离开一下而已。
“可黄支书不是说这些人家都搬走了吗?”
姜婪面无表情地看他:“你搬家什么东西都不带?”
“而且,他说的是走了,而不是搬走了。”
汉语博大精深,人走了,有很多个意思。
可能是搬走了,也可能是……死了。
薛蒙显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有些手足无措道:“可能是主人家日后还准备回来?就没搬走家具?”
姜婪摇摇头:“刚才一路走来,我观察了一下空置的房屋,里面的家具物什都没少。”
一个还能说是巧合,如果都是这样,那显然就是有问题了。
薛蒙还有点想不通:“可这是十几户人啊,就是一家只有两口人,也有二十多个人了吧?怎么可能都死了?”
他们拿到的资料也就是去年统计的信息,那时数据显示村里还有四十五户人,怎么可能一年就死了十几户?这也太惊悚了。
“可能是人早就死了但没去销户,也可能是村里出了什么事。”
姜婪倒是很平静的样子,脚步一转就往北面的树林走:“去坟地看看,应该能有些头绪。”
一般来说村里都是有坟地的,看那四个汉子抬棺去的方向,坟地应该就在那边。只是被一片树林挡住了,从村里看不到。
薛蒙心里有点没底,但见姜婪神色镇定,他也勉强平静了一些,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姜婪身侧。
村里的野草很旺盛,他们循着被村民踩踏的野草痕迹找过去,没多会儿就靠近了林子。
林子面积还挺大,穿过去估计得十来分钟。两人在里面走了一会儿,就隐约看到林子那头矗立着一座黑色的建筑,大概两三层楼高,圆柱形的,看不出是做什么用处。
两人正想加快脚步到前面去看看,却不料迎头撞上了黄支书。
双方对视,都是一愣。
黄支书神情骤然变得狰狞起来:“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薛蒙被他扭曲的表情吓到了,一时竟然没接上话,此时的黄支书跟刚才仿佛不是一个人。
姜婪上前一步,神色自然道:“在屋里待得太无聊了,手机信号又不太好,就到树林来透透气。”
他似乎不解:“我们是不能来这边吗?”
黄支书转动眼珠打量两人,良久才语气古怪地说了一句:“林子那边是村里的坟地,外人是不能进去的,怕冲撞了祖先。”
姜婪哦了一声,推了薛蒙一把,说:“抱歉,我们不知道。那我们就回去吧,葬礼是已经结束了吗?”
黄支书阴沉沉地嗯了一声:“二位再等一会儿,再过个把小时,他们就都回来了。到时候我再把人叫过来。”
姜婪笑着说好,三人便一同折回了村里。
作者有话要说: #某群聊记录#
龙龙:我家又多了两个崽/得意。
龙龙:一家四口,不要太羡慕。
其他人:已退出群聊。
第51章
重新回到黄支书家里, 姜婪和薛蒙在堂屋的凳子上坐下,一直待在后屋的黄支书妻子又端了两碗茶水过来。黄支书就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一杆水烟,吧嗒吧嗒抽着, 吐出的烟雾将他笼罩起来, 让人看不清神情。
大概是姜婪从头到尾都神色不改,薛蒙也跟着镇定下来,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平安符, 没有去喝那碗茶水, 而是笑着跟黄支书搭话:“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黄支书吧嗒吧嗒的动作停了一下, 说:“你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怎么好把你们晾着, 自然就赶紧回来了。”
“我们怎么能算是客人?给村里解决困难,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应该的。”薛蒙此时已经没了对他的亲近感, 说的都是客套话。黄支书年纪不小, 又是一副憨厚长相, 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薛蒙也不例外。
但在在树林里看到他一瞬狰狞的表情之后, 薛蒙对他就多了忌惮和戒备、
这个村子乍看起来正常, 但就像姜婪说的一样,仔细一想,哪哪都不对劲。他想起昨天张天行和肖晓榆都说村子很正常, 不知道是两人被村民骗过去了,还是他们运气不好, 今天正好撞上了。
黄支书又深深抽了一口烟,然后放下烟杆站起身,说:“都回来了。”
外头传来隐约的人声, 薛蒙跟着姜婪起身去看,就见村民们三三两两的回来了。他们脸上不再有悲色,反而都带着丝丝喜意。但他们大约是平日里苦相做多了,即使笑着,脸上也残留着愁苦,这么一看,就十分怪异违和。
薛蒙悄悄往姜婪身后挪了挪,努力维持着自然的神态跟黄支书搭话:“大家怎么都这么高兴?村里是有什么好事么?”
黄支书眯起浑浊的眼睛,笑呵呵地说:“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老人过了六十整寿去世,那就是喜丧。对一个家来说,也少了个沉重的负担。所以送葬之后,村里都会庆祝一番。”
他转头看向两人,说:“等会有酒席,两位中午还没吃饭吧,正好跟我们一起吃席,村里难得这么热闹。”
他话里话外仿佛都在说过了六十岁的老人是负担,死了是值得庆祝的喜事。
薛蒙越听越觉得怪异,嘴角勉强勾出个笑:“我们今天的工作任务还没完成,就怕回去没办法跟领导交差。”
黄支书摆摆手:“这还不简单,我把男人们都叫来,女人们去准备酒席。你们先忙完正事。”
说完他吆喝了几声,零零散散的村民们果然就聚拢了过来,个个都喜上眉梢地看着他们。
薛蒙见状,下意识看向姜婪。
就见姜婪对他点了点头,说:“先把工作做完。”
薛蒙与他对视一眼,整理了一下思绪,按照之前就定好的计划开始做动员讲话,姜婪则将外出务工意向调查表发下去,让村里人填写。
村民不是各个都识字,有不认识字的村民,姜婪得拿着表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等对方回答了再代填上去。
人虽然不多,但填表是个繁琐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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