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狐狸被喻恒压着嘴巴,无奈之下,原本带着些威胁性质的眼神,不由得软化下来,楚楚可怜地望着连晁,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地叫唤声,爪子也亮出尖尖来,扒着蓬草,死活不动身子。
连晁还算顺利地从窝里拿出了第一个蛋,还温乎得很。
他把第一个蛋放到阿玉手里,又准备去拿第二个,不过剩下的蛋被它压得实成,得先把小狐狸的肚子往边上拱拱。
狐狸也急了,叫声越发尖利,一双圆眼睛像含了泪似的,亮晶晶地闪着,看得连晁实在狠不下心来,“它可能真的挺宝贝这几个蛋的,要不还是算了吧,往远了走走兴许还有卖的……”
“拿!”
“……”
连晁背过身就翻了个白眼,一边碎碎念着,“狐仙大人,多有得罪,您大人大量,别跟疯子一般见识……”
结果他求平安的话还没说完,那小狐狸就猛地一个甩头,张开嘴就朝着他的手咬过来,不过它再快也快不过喻恒,还没咬到就被压着脑袋按在地上。
“全拿走,一个别给它留。”
“……你好狠的心。”
这不一会儿功夫,狐狸嗓子就被它自己给叫唤哑了,生生看着自己肚子底下的蛋,被一个接一个地拿走,还有一个被连晁手滑给打碎了,蛋液还溅到了它的小黑鼻子上。
一瞬间它就抽着鼻子哭了起来,嘴巴上的皮肉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眼泪把眼周一圈的毛发都给打湿了。
它丢了魂儿似的,侧躺在脏兮兮的草垛上,尾巴也直挺挺地落在那儿,一边哭一边叫唤,阿玉看了看衣服下摆里兜着那小堆儿热乎乎的蛋,眼圈也不自觉地跟着红了。
“要不还给它吧……它都孵了好几天了,比那些个到处下蛋从来不晓得经管的母鸡尽职多了……”阿玉忍不住替小狐狸央求道,“可能它以前也时做娘亲的,把这些蛋当成它的孩子了。”
可惜她诚恳的哀求并没有打动喻恒,反而害小狐狸遭了殃。
那小狐狸随即就被喻恒用拐杖抬起了一条细长的后腿,把它一直很注意保密地部位暴露出来。
“公的,懂?”
第6章 报恩的狐狸(六)
小狐狸也傻了,哭出来的鼻涕泡还挂在它的黑鼻子上,后腿就毫无征兆地被人给抬起来了,下-身随即一凉,它茫然地昂起脑袋看着喻恒,圆眼睛里不断冒着泪花。
它瞧见喻恒还是扭着头,对着那个抱着它蛋的小姑娘讲话,完全没有要放它的蹄子下来的意思,于是呜呜叫着,极快地蹬了好几下,才把后腿从喻恒的拐杖上拿下来合上,又就地打了个骨碌爬起来,两只前爪伏在地上,大毛尾巴也竖起来,喉咙里发出的警告意味的低吼。
“你敢吼我?”
久经沙场的人对这种嚣张的挑衅是不可能觉察不到的,喻恒瞬间就竖起了眉毛,拐杖也随即怼到它呲出来的小尖牙上。
“你可歇歇吧!至于和只狐狸较真吗!”连晁赶忙把他连人带拐杖往边上拖了拖,他怎么也没想到喻恒能跟一只狐狸对着放杀气。
小狐狸被他眼神恐吓的后腿一软,垂下尾巴跌坐在地上,还往后缩了缩脖子,心虚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委屈极了。
喻恒又凶巴巴地瞪了它一眼,才被连晁把脑袋拧过来,拖着往外走。
但小狐狸到底还是不死心,伏下\/身子,猛地冲了过来,阿玉只觉得眼前忽然晃过一团白色的身影,惊吓之余差点被绊了一跤。
那狐狸的身长加上尾巴的长度,恰好拦住了搀扶着走出鸡棚的两人,连晁都不由得佩服道,“狐本柔弱,为母则刚。”
喻恒又低斜着眼瞪他。
连晁也以为这狐狸是重整旗鼓过来挑衅的,殊不知小狐狸成功挡住了两个前进的步伐,就直接抬起两条前蹄儿立了起来,小声哼唧着,把爪子在脑袋前面合十朝着喻恒比划了两下。
连晁惊觉道:“它这是在求你啊!成精了吧,这小狐狸!”
它站不了太久,没一会儿就两条腿就掉到了地上,歇了一会儿又立起身子,重复着摇爪子的过程。
“要不还给它吧,你说它好死不死地遇见你,就已经够可怜的了,它不就是想要个蛋嘛,总比它出去给你惹事强。”
“蛋给它了,那我吃什么。”
“要不……先还它三个?”
阿玉小心地观摩着喻恒的脸色,缓缓伸出三根手指,“我方才瞧了下,这有几个蛋,是能孵出来小鸡的,可以给它先孵着,其他的我送到后厨去……”
“对,是这个理儿!”连晁在旁边附和着。
他俩这一唱一和非但没帮上小狐狸半点,反而把喻恒眉头的褶皱激得更深了,他把拐杖搭在怀里,双手在胸前交叉一抱,连珠炮似的凶道:“是个屁?为什么要说还啊?是它的蛋吗?”
“它下的出来吗?再说府里没鸡怪谁啊?”
“是我咬死的吗?一个个的冲我发什么难?”
阿玉:“……”
连晁:“……”
那小狐狸也不晓得是不是故意的,上面喻恒话音刚落,它就一下子没站稳,两个蹄子向前一搭,把爪子上的雪和泥全都蹭到了喻恒的大氅下摆,自己大概也意识到闯祸了,看着大氅上印上去的两个小梅花,还有被它爪子尖儿勾出来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丝线,直接就愣住了,一点都没瞧见上头的喻恒脸色黑成了什么奶奶样。
“你,找死?”
*打从
喻恒虽然对自己的灵魂形象没有任何的下限,但是对外在形象那可是高标准,严要求,喻三当家的时候,就没少因为他爱臭美的毛病揍过他,不过到底也没能给他扳过来。
而且连晁随手从柜子里给他拽出来的那件大氅,偏偏还是他最喜爱的一件,是白念出使西域的时候给他带回来的,湛蓝色的缎面手感极佳,处于日光下时,又被赋予了一层薄金色调的观感,他轻易不舍得穿,如今几分钟的光景就被小狐狸弄得勾了线,还弄上了两个泥印子。
连晁深知他比起教育一通那只日常委屈脸的臭狐狸,还是更加在意自己这件宝贝大氅还有没有救,忙给阿玉递了个眼色,招呼着几个侍卫就把喻恒给架走了,还不忘在他开口骂人之前,吩咐管家去把城里最好的裁缝唤过来。
小狐狸没跟着他走,它其实理解不了喻恒对于衣服的感情,因为它一辈子就毛皮这么一件衣服,说宝贝也宝贝,每天都要舔上一遍的,但是弄得太脏时,也不过就是去雪地里打个滚儿,又没什么大不了。
让它尾巴重新摇起来的,是阿玉偷摸还给它几个蛋,它没想到这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心肠还挺善良的,阿玉临走的时候,还乖乖地扬起脑袋给她摸,不过阿玉没懂它的意思,以为它还要咬人,兜着怀里剩下几个蛋撒腿就跑。
另一边的喻恒骂骂咧咧地被脱去了外衣,扛到卧室的榻上,他挣扎着要起来,很快又被连晁用两床厚被给压了回去。
换了平日,连晁自个儿也知道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就要被喻恒给打出去,但现在他喻小霸王是个瘸的!光是从被子里钻出来就费了老鼻子劲了,还想打人?
喻恒也火了,煞白的一张脸被气得通红,头脑也不太清醒,顺手抄起床头的玉佛怼到连晁的鼻子上,骂道:“连晨远,你想造反是不是!”
连晁对了眼才看清他手上拿着的是什么,抿着嘴向后撤了一步,双手合十,学那小狐狸的模样,对着玉佛恭恭敬敬地拜了两拜,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遂从他手里双手接过佛像,重新摆好,语重心长道:“你一天天的,不冲撞点神物不自在是吧?”
“你这是在对我说教?”喻恒扳起脸来,架子也端上了,“连副将最近胆子不小啊,看我腿瘸好欺负是吧?真当我好不了了?”
“我倒是希望你好不了。”连晁敛去笑意,脱口而出道。
不过他和喻恒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也意识到了不妥,慌忙地错开眼神,从宽大的朝服袖口里掏出手绢,蹲下来细细地擦拭着佛像上积的灰。
“我觉得你现在这样挺好的,当个坏脾气的败家小少爷,不用烦心朝政,不用挂帅出征,不用经受枪林箭雨,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好。”
“只作为喻恒而活。”
第7章 国舅爷(一)
连晁大致还记得他们刚被带到喻府的时候,几十个孩子都挤在后院的大通铺上,一天夜里,院子里罕见地点起了灯火,前院那边也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婴儿孜孜不倦的哭声。
“大夫人生了!是个少爷!”
“听听这敞亮的哭声,将来定能继承老爷的衣钵啊!”
“快去告诉老爷!”
“咱们有五少爷了!可太好了!”
喻家作为武将世家,家里人丁绝对算不上是兴旺,当时的家主喻坤一心攘外,对延续香火这事显然不大上心,主母赫尔氏是边塞出了名的美人,来府之后第二年就诞下了独女,不过年满十四就送进宫里去了,成了当今的太后喻氏。
最早过门的其实是二夫人,只是出身低微,她原是江湖上杂耍班子的女娃娃,常年风餐露宿,也受了不少欺负,一次演出时被老将军相中了容貌带回了府里,肚子倒也争气,先后生下了老大和老二,两人相差两岁,脾性倒是差了十万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