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他想要的,不过是当年那个将他拉出泥沼的雪衣人。
近来,不知是从哪里传出去的消息,说是失踪半年多的白衡玉很有可能是被人藏在了万鬼宗里。
陆浔只得先将人转移。
正在这时候,有人来报:“启禀宗主!临萧宗薛轻衍闯进来了!”
“报——宗主!玉仙门的人也打进来了!”
陆浔耐心的系好一枚袖口,唇边扬起一丝微笑:“来得正好,就让本宗主去会会他们。”
·
白衡玉再度醒来的时候,鼻尖吹过一股香气。
他没有闻过这种味道,所以这不是在陆浔的房间里。
白衡玉爬起身,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的迷药后劲才退了些。
他晕乎乎的摸下床,发现自己身上的玄铁锁链不见了踪影。
陆浔竟然这么放心他?
这里与先前阴沉冰冷的行宫不同,有斜阳从窗柩照进来,将整间木质的小屋照的有些温暖。
白衡玉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好的太阳了,他走出门的时候,因为手脚上没了枷锁,还感觉到有些不习惯。
视线豁然开朗,飞鸟出岫,阳光给浮云涂上一层灿金的蜜糖色。
白衡玉四下观察了一遍,发现他正身处魔域与人间的交界处——吾思崖。
吾思崖只有一道路径可以到达崖顶,不用说陆浔肯定安排了人马不会让他逃出去。
崖下面是黑暗深渊,仙道一直流传着各种黑暗深渊的恐怖传说,有说下面有洪水猛兽的,有说下面是一片尸骨嶙峋......总而言之,传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血腥恐怖,毫无生机的。
千百年来无人知道黑暗深渊里面到底有什么,因为怀抱这个好奇心前去一探究竟的人没有一个回来过。
心口处又开始疼痛起来,白衡玉眼前一阵阵的发晕,额前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唇色苍白,无力跌倒在地。
最近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
白衡玉掀开衣袖,白皙细嫩的手腕上有一道极不起眼的红线,这就是中了千草花炼制的蛊毒的征兆,等到这道红线延伸到掌心,他就会彻底丧失意识,成为陆浔的附属物。
而眼下,那道红线距离掌心不到两寸了。
时间临近,痛楚也来的愈发剧烈,白衡玉蜷缩在地面上,五脏六腑都好像被翻搅了一遍。
好痛。
好痛。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最后一丝夕照随着夕阳西下彻底落下了帷幕。
苍茫暮色中的冷风将白衡玉从疼痛中唤醒,他像是一条濒临死境的鱼躺在地面上,双目无神的映着苍穹,像是死透了。
过了半晌,他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
白衡玉忍耐着腹部传来的阵痛,向悬崖边缘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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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鬼宗。
宗门内部几乎已经被玉仙门与临萧宗的弟子占领。
在百里芜深与薛轻衍的包围下,陆浔披头散发用剑撑着残破的身体,口中鲜血血流不止,他目光恨恨地看着眼前的人,突然痴痴的笑起来。
青光直指,薛轻衍杀意毕露:“你到底把他藏在了哪里!”
陆浔啐出一口血沫:“你们就算是杀了我,这辈子也休想找到他。”
百里芜深袖中甩出三节骨钉,飞速打入陆浔体内,痛的陆浔当场便跪了下来。
百里芜深淡淡道:“说,他在哪儿!”
三节骨钉堪比世间一切严刑利器,在他体内游走,痛的陆浔额前青筋凸凸跳出来,他禁闭双唇,半晌,艰难吐出两个字:“做梦。”
陆浔双目赤红,恨意流露。
他最恨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他名义上的师祖。
就是这个男人,一回来,就要夺走白衡玉。
傅景明疾跑过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师尊手下留情!”
陆浔冷笑一声:“道貌岸然,装什么大度。”
傅景明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你这个逆徒啊,你怎么就是不懂你师父的一番苦心呢!”
陆浔想笑:“苦心?他的苦心就是在生死抉择时让我去死吗?他让我痛苦,那我也要让他痛苦。”
傅景明说道:“当初悬崖之上,师弟他放开了你的手,但是也是他下去找你,拖着一身的伤把你从崖底一步步背了回来。你以为你是怎么回到万鬼宗的,是他费尽心思为你找到了生生父母,把你送回来的啊!否则你以为,你怎么会有今天!”
傅景明的一番话像是一道惊雷砸在了陆浔的脑门上,他下意识质疑道:“你骗我?”
“我何必骗你!不信的话你问问万鬼宗的人,那天是不是玉仙门的马车把你送回来的,是不是你师父给老宗主写信,阐明你的身世的!回去之后,衡玉无比自责。薛轻衍毕竟是临萧宗的人,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玉仙门如何向临萧宗与薛家交代。他无奈之下做出这样的抉择,你以为他的心就不痛吗?!你好好想想,衡玉他从前到底是怎么对你的!”
·
待百里芜深等人赶到吾思崖的时候,天边正在收束最后一道天光。
四下灰蒙蒙一片。
薛轻衍推开木屋的门,里头空无一人,他几乎翻遍了每一个角落都空无一人。
薛轻衍一把拎起陆浔的衣领,双目欲眦:“他到底在哪儿!”
陆浔伤的太重了,几乎站都站不直。
他疲惫的垂下眼皮:“就在这儿。”
吾思崖崖顶并不宽阔,几乎一览无余,傅景明等人找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看见白衡玉的身影。
过了半晌,百里芜深沉静冷淡的声音传来:“不用找了。”
薛轻衍恶狠狠地松开陆浔的衣领,陆浔跪倒在地。
薛轻衍气冲冲的向百里芜深走去:“你什么意思!”
他突然瞥见百里芜深脸上的神色,虽然这人一直都没什么表情。但是那一刻,薛轻衍莫名被他的神情震住。
他突然停住脚步,顺着百里芜深的视线望去,地面上静静躺着白衡玉的储物戒。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地面上有一道拖拽的痕迹。
薛轻衍顺着那痕迹一步步向前走,脑海里不自觉浮起白衡玉拖着沉重的身躯在地面艰难爬过的画面。
而那最后的终点,就是悬崖边缘。
他的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现场突然静默下来,很显然,大家注意到薛轻衍的动作也发现了现场可能发生过什么。
在场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掌教师叔死了。”
陆浔怔怔抬起头,看着悬崖方向嘶吼一声:“不!”
“可掌教师叔掉下去了。”
陆浔极力否认:“不可能!你胡说!师父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
他连滚带爬到悬崖边缘,向下看去,底下一片黑不见底的深渊,里头好似有无数魔鬼张牙舞爪。狂风涌动,看一眼就让人胆战心惊。
陆浔的脸上眼泪与鲜血齐飞,已经分不清掉下来的到底是血还是眼泪,他哽咽着拒绝现实:“不可能!不可能!”
在场回应他的是一片无言的沉默。
陆浔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又有鲜血飙出来。
他突然想起来,从前白衡玉是对他好过的。
他在几百弟子中第一眼看到自己,带他去购置衣物,借他宝剑,牺牲睡眠为他连夜补习,甚至为了不叫他伤心,吃下他不能吃的糖葫芦............
在行水渊那次,他拖着一身的伤,把他从崖底背了回来,将他送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这三年来的仇恨里被他刻意忘记了。
那三年,他把报复白衡玉,报复玉仙门报复临萧宗报复薛家塞满了心底。甚至不惜给白衡玉中蛊毒,来报复他如此践踏轻视自己的感情。
可是到头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浔跪在崖边,失声啜泣:“师父!师父!你回来,陆浔错了,徒儿错了。”
头顶传来一个冷酷的声音:“把你多余的眼泪收起来。”
陆浔抬头望去,薛轻衍挺直立在崖边,眉目锋利、目光坚定像是一把出鞘的剑。
狂风将他的衣摆吹的猎猎翻飞,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无法逼视的锐气。
“他没有死。”
“没有见着尸体,他就没有死。”
薛轻衍望着的方向直对眼前的黑暗,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像是魔怔一样。
吴小山担忧的喊了一声:“大师兄。”
“他不会有事,我会去把他找回来。”
而后,距薛轻衍三步外的百里芜深瞳光一震,飞速反应,他伸出手去,可还是没能阻止——
薛轻衍毫无犹豫纵身一跃从万丈高崖之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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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三年后。
黑暗深渊下流水潺潺,岸边蹲着一个雪白身影,正在水中浣洗摘来的蘑菇。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白色的飘带,裸露在飘带外的脸颊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