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燮的嗓音亦与往日不尽相同,似乎更沉,也更郑重,声音中带有某种近乎古朴的韵律。
台下有熟悉眷属典仪的,听了二人誓言,脸色都有所变化。
都听出这显然不是标准的眷属典礼。
人修一方不以敬语尊称,誓言中竟还有“相互关怀”、“挚友”之辞。这要是搁在古代,那就是大不敬啊。眷属说到底是将自己一切献上换神兽庇佑的人,根本没资格在神兽勉强称一声“挚友”。
这也就算了。问题是徐云笈这么说了,沈燮没意见,还真给了回应。
回应更离谱了。
通常神兽一方就是许以烙印、表示愿意护着此人,在他力所不逮时给予些许力量相援,也是打了标记让其他大能、神兽不要动自己的人的意思。所谓分享荣光,更多是人类做了神兽眷属之后能够作为其代行者狐假虎威。
但是沈燮,他直接把这个说出来了,不是让徐云笈以眷属身份沾光,是直接承诺以自己的荣光为徐云笈的荣光。这种话对凡人来说就是花言巧语,什么“我的勋功章有你一半”,但是在修真界……这是真分享荣光啊。
别忘了修炼修心,上头有天道看着呢,随时等着劈你个几道雷让你魂飞魄散。沈燮的意思,是对天道起誓,待徐云笈如待他。
沈燮可是神兽,洪荒时代就有斩蚩尤、定九州等功德,后来更是司掌川渎,这功德气运如何普通人想都不敢想。天道都怵他三分。现在,这份威慑分给了徐云笈。
并且烙印加以对方神魂,即使此世身死,转世亦能回护。
这好处说出去,如果不是下头绝大多数传承不完整的人修没太理解,估计眼睛红得都能滴血。
这可真是……
哪有神兽愿意许这么亏的誓言?
听了双方起誓的,哪怕之前单纯以为这就是普通神兽与人类眷属典礼的,也能察觉到不对。更不要说有不少都是和秦彤安一样早就脑洞大开的。
看看流程,再听听这誓言……啧。
宾客们交换了一番视线,都是“你懂我也懂但我们都不说”的表情。
比起台下诸人,来自术元大陆传承完整的徐云笈更懂得沈燮誓言的分量。他听得整个人都愣住,呆呆看着两步开外淡笑的男人,心里……
心里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今天的冲击太多太强,他大脑有些过载。
他反应不及,天道却不会错乱。
誓言词改了无所谓,合乎规范,双方诚心,便立刻降下金色淡芒,绕着两人足下形成庄重的契纹,同时一道青金色徽印从沈燮掌心飞出,缓缓没入徐云笈眉心。
这便是礼成。
掌声如雷,甚至有胆子大的发出欢呼。司仪又开始语气高昂地表达祝福炒热气氛。
徐云笈看着眼前男人笑容又盛了一分,整个人都似乎被泡在百年老窖里,晕晕乎乎。
“还傻着?这么开心?”
那男人对他摊开手,“嗯?”
还在台上啊。徐云笈耳根连着脸皮一起烧起来。
可是对方笑容是难得不带半点别扭掩饰的温柔。青年心里鼓噪,到底伸出手去,握住他掌心。
.
相互立誓的部分完成,司仪说了几句吉祥话,表示典礼部分就此结束,请大家吃好喝好。
徐云笈脑子里现在装的不是脑仁,全是浆糊,就这么拉着沈燮的手下了台,晕晕乎乎走到旁边,还醒不过神。
——所以也一直没把手松开。
沈燮低头看了一眼被青年抓着的手,耳朵也还是烫的。
偏偏他五感强大,觉察到周围宾客时不时假装“不经意”地看过来,有好奇的有羡慕的,也有少许恶意的目光,但今天沈燮……虽然他不想承认但确实心情很好,所以懒得搭理这帮人。
然而宾客们可不是只看着不说话的。
很快就又有人端着杯子凑过来。
沈燮和徐云笈都不是一般人物,也没人敢说让他们绕场敬酒。但是今天来的不少都是大势力重量级人物,还有国安部和超管司的人,一贯忙得脚不沾地。这会儿典礼结束,也就不留了。
走之前少不得要和主角说一声嘛。
于是徐云笈还没有理清楚思路,就一波又一波宾客过来单独说几句祝福并且道别。
等这群人走得差不多,徐云笈也渐渐从之前的震撼恍惚里清醒过来,一低头,就发现自己一直抓着沈大佬的手。
他脑子炸了一下,崩溃地去回想,发现可能大概也许……从下台之后,到这会儿,送别宾客的全程,他都是这么拉着沈燮的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徐云笈:社会性死亡。
宾客:唉这恩爱秀得,好歹考虑一下老领导们承受能力啊……当然我们也没本事管。
第62章 62
宾客散尽,温馨的音乐声也停下来。
徐云笈拖拖拉拉谢过忙前忙后的秦彤安还有酒店的服务人员,到底是要面对别人全都立场、只剩下自己和沈燮的局面。
青年目光乱飘,看着沈燮右手边的方向,语气含混地开口:
“……回去?”
沈燮似乎反应也较平时慢了半拍,半晌“嗯”了一声,伸手。
徐云笈被对方牵住手的时候,下意识地蜷了一下手指,只是还来不及惊诧,便有风声过耳,转瞬出现在了他装修完毕、已入住了几日的房子里。
原来只是带他移动。
徐云笈心里松了一下,又涌出一股微小的遗憾。若是以往他大约又会将这过于微末的情绪忽略过去,可是今天不能了。
他悄眼去看沈燮,对方正把目光投在客厅的挂画上,像是那副每天都能见的、仿齐白石的一百块钱买来的画能看出什么花来似的。
——他也在紧张。
这个认知让本来心跳都有些慌乱的徐云笈忽然就不慌了。
大抵原本自己心烦意乱的时候,意识到这件事情里的另一位主角也是一般的慌乱,突然就油然而生一种公平感,以及松了口气:
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擅长啊,所以我不会显得拙劣。
青年弯了弯眼睛,轻声开口:“……前辈。”
沈燮还盯着那副画,似乎突然很有研究的模样:“唔。”
“在……刚刚之前,我都没有察觉到这个仪式有哪里奇怪,虽然看了流程单,但也真的没想太多。”
徐云笈道,然后注意到大佬的下颌绷紧了,似乎咬住了牙冠。
青年的笑容不由更盛了一分:“跟您说我觉得好像婚礼的时候,我还真怕您一生气直接走了,把我留在那里丢人。”
沈燮猝然转过头来,瞪他:
“你就是这么看我?”
“不是不是,当时紧张一下子想岔了。”青年语气放软了一点,眼睛看着他,亮得惊人,“可是您跟我说,就算您知道……也不会拒绝的时候,我就突然觉得……这个仪式这样办真的挺好的。”
他最后一句说得又急又快。
可是沈燮听得分明。
他看着眼前的人,盯着他又开始眼神乱飘的眼睛,看着他不自觉互握的双手,看着他忍不住用上牙去咬得难得色泽偏滟的下唇,那点仿佛冲动又仿佛早已蓄谋的情绪突然间破土而出,并且瞬息参天。
他盯着眼前的人,眸光渐渐变深。
这是初遇时一片紧绷的人修当中唯一有着轻快情绪的天赋过得去的人修,是带他去看几百年前不见的皇宫时将他从晦暗情绪中拉出来的那个人,是大胆请他吃廉价而没什么营养其实他也不觉得好吃的冰淇淋的人,是带着他在大街小巷吃过八大菜系中餐西餐分子料理的那一个,是科技馆里在他用甚至说不上法术的入门的修者都能玩的低级法术教训熊家长和熊孩子是拽着他跑然后大笑的那一个。
是他走过漫长岁月之后,能让他头一次生出拥有眷属的想法的人。
是让他在知道典礼近似于婚仪的刹那,除了无措只生出隐秘喜悦和“可以理直气壮让他一直在身边”的想法的人。
沈燮忽然笑了。
他看出眼前青年的紧张和闪烁在睫毛下面的期盼。
于是伸手,绕过对方的背,把人结结实实地拉进怀里。
然后是一个吻。
左手拂开他额发,用嘴唇触碰眷属印记没入其中的地方,然后向下,唇抵过鼻尖,不轻不重的一口,再继续向下,抵达唇瓣。
因为青年紧张时无意识地轻咬,似乎有些过分湿润和殷红。
应龙衔住,在这一刻明了长久以来看着对方时那股并不燃烧在胃部的古怪饥饿感,到底是在渴求什么。
我的眷属。
他抵着他的唇用气音道。
我的人修。
——我许诺对你,钟之护之,天道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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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徐云笈坐在书房整理礼单。
他脑子里还是有点晕乎乎的,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似乎他好像才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并且感受到大佬好像也对他有想法,于是忍不住试探了一下。
然后剧情似乎就突然被快进了一样。
对方直接亲上来,接着宣布“你是我唯一的眷属”,“在我们都愿意的情况下举行了仪式,那我们就理所当然一直在一起”。徐云笈被亲得脑子里全是浆糊,他说什么是什么,眼神都茫了,只能靠着对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