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宋徽齐忽然变了脸色,忙放下瓷瓶。
“殿下你病了?小的去喊郎中来,若您病了,小的便去跟各位大人禀告此事,让陛下准您在京中养会病再回程。”
“无事,本王方才崴了脚,不碍着回去,走吧,咱们回去了。”
“殿下,您的马车稳,小的能将这梅花放您车上么?”
“你放。”
他不忍去看那几枝清香秀气的腊梅,耳边却响起一串十分遥远的对话。
“哥,哥,齐儿想吃枣泥糕了。”
“今天先生教的书背会没?背会了再奖你豆沙甜饼。”
“齐儿还想去花园玩,听小太监说,腊梅开了!”
“好好好,等你这几天病好了哥哥就带你去,你鼻涕还流着,出去一趟给冻坏了可怎么办,你自己不肉疼,母后还心疼你哩……”
……
再看那犹沾朝露的腊梅,他嘴角耸动,硬是将眼泪挤回去。
“夫,夫君……”
傻子被罩在男人高大而沉默的阴影里,颤声问:“夫君可是要奴侍奉夫君了?呜,夫君,奴,奴为你捶肩……”
今天是除夕,宋徽明下了家宴便来成碧这堵他。他被冷落多时,再被宋徽明想起来,也不知是欢喜多些,还是惊惧更多些。
家宴上,宋徽明喝醉了酒,眼下眯着眼,与清醒时不大一样。
宋徽明本人却觉得自己异常清醒。
“唤声‘成圆’让朕听听。”
傻子不知他是怎么了,缺不敢违逆,结结巴巴道:“成,成圆……”
“不对,声音高些。”
“成、成圆!”
小傻子兴许是不会高声说话了,这都带着哭腔了。
宋徽明仍道:“不对。再喊。”
傻子当真哭了:“成圆……”
他头顶是一片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宋徽明叹气道:“叫夫君吧。”
傻子忙道:“夫君,夫君,夫君!”同时,黑眼珠又亮起来,含泪望着他,硬是挤出讨好的笑容——成碧教的。
真是傻死了。
兴许是喝多了,宋徽明手有些不听使唤,颤巍巍从袖中取出一物,又丢给他。
“送你个东西玩儿。”
竟是那只银香囊。
傻子如接了个烫手山芋,忙缩手任香囊滚至地上。
他上次便是因为这东西被宋徽明赶走的,宋徽明拿着这东西来见他,怕不是又要将他大卸八块。
“夫君,夫君饶了奴啊!”他当成跪拜,哭啼不止,“别打奴,奴怕啊……”
宋徽明见他如此,扯扯嘴角,笑出声来:“怎么?朕赏你的,还不想要了?”
他以往这么说,傻子总要遭罪受,傻子深知这点,哭声更甚,宋徽明却只笑笑,兀自将银香囊拾起。
“这是朕曾经的妻留下的东西,朕是宝贝你,才将这物给你的。”
“夫君所悦一定是位贵人,奴,奴怎配这宝贝……”
“嗯,阿竹和他是不大一样,不要便不要吧,”宋徽明无所谓地笑笑,“潇宫的宫娥说,你在宫中都摔了十几次,腿脚不利索,无人陪着你便少走动。这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朕走了。”
说罢哈哈大笑,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成碧忙将他扶住,跟着执灯的太监往寝宫去。
宋徽明身高马大一个人,醉醺醺地很是难扶。成碧倒也习惯了,抬头,却见宋徽明胸口一团深湿。
成碧仔细一瞧,大惊失色:“陛下!”
宋徽明低声笑:“何事?”
“您胸口,血,血……”
“无事,”宋徽明竟笑着从怀中拔出根钉子来,在成碧的惊声尖叫中吹着除夕夜的寒风,哑声道,“朕清醒着呢,你别怕。也别告诉阿竹。”
千万别告诉那小傻子,他是往自己肉里钉了利器,才敢靠疼痛保持理性去见他。
方才他见了小傻子,几次三番下来,都恨不得撕烂他那呜呜啊啊的嘴了,硬是靠着胸口这点痛,方治住那不断颤抖的手。
他远没小傻子眼里那般潇洒淡然。这些时日来,他甚至不敢在夜里来看小傻子了。
“阿竹平日可有提起过朕?”
他说梦话时会求您别烧他砍他剁他。
成碧心道这大实话哪能说与他听,便道:“不曾有也。”
宋徽明听罢笑得停不下来。
“……小没良心的。”
时值云月朦胧,银霜连结。他望着月色,忽放声唱道:“明月来兮,慰我忧愁。清风来兮,赠我欢颜……”
阳春三月,帝驾出京,直下江南。御驾停留在某清修名宗数日,待到队伍回京时,留守京中的臣工才发现皇上没回来。
……陛下这是遁入仙门了?
君不在朝堂,稚子年幼,无以监国,相国代政。
“仙人,朕这般清修,当真可消去心头孽火么?”
“陛下是人皇真龙,道心不同于常人。万事皆在造化,不可强求。”
“不可强求?”宋徽明笑道,“朕的妻在等朕归去,怎能不强求。”
他在宗门中清修半载,熬不过满朝原声,不得已回京务政,闲暇时便往宫观钻,抄经念咒,无心于其他。
朝堂传言,陛下是魔障了。
遂有臣工上书,直言宫观修士蛊惑真龙,有损江山社稷,恳请天子明目,以大局为重,废去宫观。
宋徽明本欲充耳不闻,谁知又查出祸患,他立即抽身宫观,以雷霆手腕整治朝堂,涉事者血流成河。
天子待民宽容,政法却不知从何时起愈发严厉。长明上下皆畏其严政,举国盛世不衰,自是国君大绩。
宋徽明兴冲冲地跑去见术士。
“朕身上的凶气可减去了?”
术士摇摇头。
宋徽明笑面微僵。
“还与以前一样?”
“陛下,是更重了。”
“朕这些年来勤政爱民,何以至此?”
一声叹息。
“陛下,都是造化。”
南方水患,北方寒灾。天子大开私库,拨款慰民,大兴水利,广设公学,减免赋税,大赦天下。
“朕之凶可消乎?”
“更甚从前。”
外敌来犯,天子亲征,遂开疆扩土,以充国力。天时地利人和,五六年光景,天子之功高于五世,古往今来,未曾有也。
他知自己在战场上杀孽太重,求神拜佛,甚至求来丹药口服。
“朕之凶气,今几何哉?”
术士面露难色。
“……陛下,造化由天,无需执着于此。”
“……何以至此?”
天子震怒。
他如今功绩足可名垂青史,笑傲春秋,为何心之所求迟迟未能如愿?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狗屁的造化!
他要他的妻敬他爱他,不再惧怕他,竟困难如斯?
他心中的邪火骤然升高,烧得他浑身发烫。
他提着剑,冲进成碧的宫殿。
“妖人,出来受死!”
“陛下,陛下!你别伤他!”
一片慌乱,方才还笑着同成碧逗猫的傻子哪是他的对手,逃窜几下,便被抓了回来。
“夫君,奴错了,奴错了,夫君饶了奴,呜呜呜别打奴……”
他红着眼怒骂:“你知道个屁错!你千错万错,就不该出现在朕面前!”
傻子委屈极,哭得直抽抽:“奴错了,奴错了!”
“你真真是个妖人啊!”
说罢将他一刀两断,血溅当场。
【作者有话说:大概三五章内结束这一章吧】
第109章 雪崩
“阿竹,乖,别怕。”
小傻子又躲到衣柜中去了。
成碧头疼不已,只轻声哄他:“你莫怕,这儿只有我,还有小猫咪,你都饿了好些天了,脸都瘦了,乖,出来吃口饭吧。”
几重锦袍后,那团东西一动不动。
成碧身心俱疲,仍重复道:“乖啦,别怕,陛下不在这,你别怕。”
傻子仍不回他。
自从宋徽明当场将他砍杀后,傻子即使被救回来了,也不再说话,终日将自己锁在屋中,他强破开门进来,傻子便再躲起来,五日十日的,才肯摸一摸猫儿。
这都大半年了,傻子仍如此。
“出来,外面花开得可好看,你不是喜欢海棠么,我陪你去看海棠啊。”
“……不去。”
见傻子回他,成碧欣喜,遂又道:“为何呀?你跟我说说,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半晌,傻子道:“他们也在园里看花。”
“我怕。”
这回却是成碧沉默了。
宋徽明最后一次杀了傻子后,便彻底冷落了他,大选绣女,新添不数美人,一年前皇后病逝,他竟选了个漂亮妖艳的新妃做继后,携美人纵情声色,把酒当歌,与前几年潜心清修求道时判若两人,朝堂后宫皆惊,却不敢有甚怨言。
天子公德尚尽善尽美,他们有甚可言的?
只可怜了阿竹。
他亲眼看着宋徽明换着花样折磨阿竹,陛下好不容易悔过,最后却不尽如人意,将阿竹弃之如破履。
阿竹一个只记得夫君好与不好的傻子,怎经得住这样大起大落的折腾,人愈发消瘦寡言,他心痛至极,只愿宋徽明当真彻底忘了阿竹,能让他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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