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倾厌烦地皱了皱眉头,他并不喜欢那种柔弱的小动物,但对于槲生的喜好也不想置评。
不过他旋即有些疑惑,按理说猫的抓痕,槲生是完全可以躲开的,这个念头只在他心头一转,转眼就被其他的想法吞没了。
而槲生此时也十分疑惑,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明明也喜欢猫咪,却摸一下也不肯,还十分惊慌丢给了自己就跑开了。
嘶,真的好痛!
等暗影回到府中的时候,他才从刚才那些纷杂的思绪回过神来,发现天已经大亮了,他竟出去了一夜之久。
这下可糟了,也不知队长会如何责罚他。
不过自己还有一件事先得禀报主子才是!
想到这里,暗影便加快了脚步。
东方未晞,仅有几束淡淡的日光从轻薄的窗花绫纸上透了过来,在一处麦色肌肤上留下一圈又一圈的晕影,好像若有所察般,裸露在外的手臂微微动了动,紧接着,锦被顺着柔韧细腻的肌肤慢慢滑落,刚好露出一半截身体。
而身上那些零零散散的痕迹自然也完全显露出来,此刻虽至秋冬时节,却仍满室生春。
纪凌风是被一种来自于身体深处的疲乏所唤醒的,他醒来时好像还仍在宿醉之中,全身轻飘飘的,却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他望着怀中仍在熟睡的少年,倏忽间,他感觉自己像极了远途跋涉的旅人,终于走到尽头,难以自制地露出有些餍足的微笑。
紧接着又被拖入一池温水中,泡地通体都热乎乎的,虽然累得使不上什么力气,但他却无比怡然自得。
纪凌风目光微渺,脑海里还一直晃荡着昨晚的情景,他心中甚是甜蜜地又回味了一会,就在这时,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短促的鸟叫。
在北方冬日哪里会有鸟叫,这是暗影的信号。
纪凌风神色一凝,心中清楚,暗影有事禀报时,便以一声为号。
纪凌风不得不重视起来,他轻轻地将少年的头从自己的肩膀处挪开,放在自己头下的玉枕上,然后随意拿起架上的一件外套披在身上。纪凌风惯常有人伺候,此时事急从权,便自己草草地将腰带系上,打了一个结,可以蔽体即可。然后推窗而出,借着远处低矮檐角的遮蔽,让暗影现身。
他可不愿意对方窥见里面的任何风景。
此时迟墨的耳朵接触到那犹有余温的白玉枕时,还是忍不住有些不舒服地蹭了一蹭,毕竟这枕头虽然外面套了层软绵绵的细绸,但对比起那柔软又有弹性的胸膛还是差的太远了一些。
而身边一旦缺少了那个熟悉的热源,迟墨的身体就能一下子察觉出来,他的大脑迅速发出抗议,强行地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迟墨睡眼惺忪,发觉身边的人不知何时消失在了旁边,他有些迷惑地打了一个哈欠,这时又眯眼想起什么,他昨日吩咐扶兰的事情也不知有无结果了。
暗影席地埋首,一五一十地将昨日所见之景道来,不过他说话的时候因为心神被主子光裸的小腿上那几丝细长的红痕吸引了注意力,差点卡了壳,幸好他立刻收敛了目光,接下来也并没有出什么差错。
但就算是这样,过了一会,他还是有些漫无边际地想,这红痕倒和那古怪少年脸上被猫抓后留下的痕迹差不多,只是淡地很,一定是那种更为娇小可爱的猫。
不过这时,暗影又发现,从自己说完直到结束,主子一个字也没有说,明明透着光亮的熙和日光好似被檐下的灯花掩盖,显得幽暗无光,如死寂般清冷。
暗影忍不住小幅度地吞咽了一下,因为就在刚才,他能感觉到主子的气息变地极为冷冽,对方的呼吸倏忽加重,但不绵长也不平缓,反而像陡然跌落的深泉。
过了许久,之后,主人才徐徐开口,他的声音深而沉不像平时那般晴朗,尾音还有些发颤:“你确定,你看清楚了?确实是他身边的那个丫鬟?确实走进的是那个客栈?”
暗影这时犹疑了一下,但他却不是因为不确定而犹疑,而是因为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好像感觉到主人希望他犹疑,然后说出“否”这个字。
然而两人都很清楚这个答案是“是”,所以暗影犹疑了一下,他极为短暂地抬头看了主人一眼,这时他便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不用再回答了。
因为主人并未看他,他的瞳孔已然深深地暗了下去,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光亮。
......
迟墨坐在床沿,他支着头,还有些困倦地半合着眼,听着扶兰讲述昨晚发生的事。
与扶兰一脸如临大敌不同,迟墨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半挑眉梢,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迟墨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大哥是如此有趣,也如此.....可笑。难为他想出这样一个法子,堂堂大丈夫,即便是谋夺江山,不着眼于社稷,不运筹于天下,反而想出一些阴私的办法,还要想方设法地哄骗自己的弟弟。
不过这个办法倒是挺有效的,若是原身的话,说不定就信之为之。当然在书中原身跟的是三皇子,想必对于这个“大哥”来说,也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难怪全书直到中间部分,也未见过这个“大哥”出场。
原本迟墨对于郁倾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两人互换也是原身应允,况且来到京城也有一线生机,可是郁倾现在竟然这样做,那么自己就不能放过他了......
当然迟墨更在意的还是,扶兰从郁倾口中套出的那句话,陛下身边的那个红人......这个人既要是襄北王安插的眼线,又要是纪盛方身边的得力人手,这可不简单。
迟墨这些日子对于朝堂之事,了解地还算全面,也清楚纪盛方平日里时常提拔一些他属意的臣子,以培养心腹,巩固自己的权力,可这些人做到二品大官也就算到头了,即使再如何也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更何谈来去自如,在重重守卫的天牢救人。
想了一会,迟墨也什么头绪,只能之后再继续排查了,不过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同事迟墨也有些好奇,扶兰口中提到的那个重刀少年到底是谁。迟墨对于江湖了解不多,想来只能等会问一问纪凌风了。
想必他应该是知晓的。
就在这时,扶兰想起什么,她快速地从怀中拿出用手帕仔细包好的香囊,小心翼翼地将它拿出来。
迟墨垂眼看着这个香囊,只见那香囊确实绣地极为巧妙,还十分妥帖地用的是墨梅、绿竹的图案,因为是男子常用的式样,所以他佩戴起来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迟墨又覆上手轻轻摸了摸,发现里面确实感觉不出什么,放置的那些香料很容易地将毒丸隐藏了起来,果真是完美无缺。
而这幅样子在纪凌风的眼中,又何其刺目寒心!
就在刚才从暗影那里得知,少年竟然在昨天暗地里派出扶兰,去那客栈后,纪凌风就一瞬间明白了过来,果然少年心中有人,正是自己昨天上午所见的那个人,难怪少年当时挣扎了一下,想必是不愿意被心上人看到和自己如此亲密......
而少年即使嫁给了自己,昨夜还同自己这般......,但是仍然对对方念念不忘。
然而他没有想到更让人心如刀绞的还在后面。
他站在窗棂边,透过那单薄的绫纸,可以清晰地看见扶兰将怀中的香囊交给少年的模样。
而主仆二人都对这个香囊十分重视,不仅拿取的时候小心翼翼,就连看,也要看上数遍!
这不是睹物思人又是什么?
一想到这个词,纪凌风恨不得将那香囊直接从少年手中抠出来,但他一动也未动,因为他无比清楚又绝望地明白,即使他让那个香囊从这世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但却无法让少年心中的那个人淡去一丝一毫。
而这才是让人最为痛苦的。
纪凌风只觉得双眼一阵泛酸,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想要落泪的冲动,之前的那些猜测都是无凭无据,他每次都这样安慰自己,不知道是在欺瞒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如今终于戳破那一层比这窗绫还薄的假象,但他其实哪里又不明白何谓自欺欺人,又何谓掩耳盗铃。
就在这时,他借以支撑的窗沿忽然一松,发出了些许的响动,才让纪凌风回过神。
只见他一摊开手,手心纷纷落下了大量的木屑,转眼间又飘飘散散,随风湮灭,原来他刚才不知何时将此处窗沿捏碎了。
然而纪凌风下一刻就想到,少年应该也察觉到了,果然他一抬头,对方已朝此处望了过来。
当看到对方那如静如清潭般的眼神,仿佛能照出自己清晰的倒映,明知道对方是看不到自己的,纪凌风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纪凌风并不怕少年洞穿他那浅薄至极的心思,他对于少年的爱意从来没有想过隐藏的一天,在爱上对方的那一刻起,他一向积雪的容色化作春流,常年冷寂的心跳就忽如雷鸣,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