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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卿 完结+番外 (谷草转氨酸)


  结果这抬手,把两道灰蹭到了自己脸上。明堂毫无所觉,棠仰本来扭开头默不作声,余光瞥见他人宅邸内偷溜出的灯影照亮明堂半面,俊秀非凡的脸上挂着两道黑灰。棠仰忍不住噗嗤笑了,心里有些无奈,低声道:“好吧,我原谅你了。”
  他从袖口摸出块儿手帕来,递给明堂,“擦擦,灰蹭脸上了。”
  明堂愣愣地接过手帕蹭了蹭脸,睁着眼睛递回给棠仰,棠仰一笑,转身道:“洗好了再还我。”
  两人仍是一前一后,棠仰走出几步,又低声道:“洗得时候仔细点,上面有刺绣。”
  这夜显得格外短。明堂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是幼时同白胡子老道师父在山上,眨眼又成了刚下山时。脑袋还未来得及休息,天已不由分说亮起。索性起身打水洗漱,顺便把棠仰的手帕洗了。
  浅色的手帕很干净,除了明堂用过的那一小片儿有些灰痕。一角上绣了两朵白色的梨花,绣工实在不敢叫人恭维。手帕有些年头,被磨得边儿都毛了,但主人显然很珍视,规整地叠着。
  明堂对着天光展开手帕,盯着上面的刺绣看了半晌,心道这不会是棠仰自己绣的吧?
  他把手帕浸进水里,毫无所觉自己酸溜溜的:莫不是心上人送的。
  待他把手帕晾好,棠仰也睡醒起来了,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打哈欠。明堂回头随口问说:“这上面的花是谁绣的?”
  棠仰一听,精神不少,没好气道:“要你管是谁绣的。”
  明堂挑了挑眉不再多嘴,两人吃了早饭,这才想起昨天摘的那些柳叶来。好在收在锦囊里还没干掉,棠仰凑在旁边看,见他那锦囊绣工极佳,不由以牙还牙挤兑道:“谁送的锦囊?”
  谁料,明堂老老实实答说:“师弟做的。”
  棠仰被噎了回去,半天才咬牙回了句,“他手可是够巧。”
  明堂不置可否,纤长的手指将那几枚柳叶捡出来,冲棠仰说:“你回避下,我得施些法术。”
  棠仰刚要硬跟去,这才想起自己是妖,干巴巴地哦了声,一眨眼溜了。明堂仿佛仍是不放心似的,回了自己住着的屋子,两手一送关起了门。
  门将掩上,棠仰便从树后探出半个脑袋来,身后的墙头上趴着来去自由的老猫,边晒太阳边瓮声瓮气地说道:“老天,你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要你管。”棠仰头也不回地说。
  “看上人不好,偏偏还是个道士。”老猫不客气地嘟囔起来,“你可别忘了……”
  “我有分寸。”棠仰不耐烦地打断它,老猫却仍喋喋不休,“他显然不是个在宪城长留的主,你就算真的春心荡漾,也该——”
  话音未落,老猫身上的毛炸了起来,墙头上攀着的地锦野藤不知何时涌到了四周,将老猫簇拥在中间,柔软的叶子随风点着头,边缘却折出异常锋利的光泽。
  “好好好,我不说了。”老猫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嘟囔道,“至于吗你。”
  眨眼墙上恢复如常,老猫泄愤似的,用爪子扒拉了两下旁边的叶子,“小心些总归没错,那小道士不是常人。”
  “有完没完,你是我妈吗?”棠仰受不了了,回身抬起手要赶老猫走,老猫立起小短腿沿着墙头轻快地要逃,等他俩闹完,那边明堂从屋里出来,见远处棠仰点着脚对着围墙,忍不住笑起来,扬声揶揄他道:“怎么,跟墙置什么气呢?”
  明堂走过去,棠仰皱着眉念叨说:“我早晚拔秃它!”
  那边俩爪子扒着墙冒出个毛头,老猫闲闲道:“你拔秃我我也拔秃你。”
  眼看两人又要闹得鸡飞狗跳,明堂连忙打圆场说:“我去顾家了,等我回来煮红豆汤喝。”
  棠仰立刻说:“多放冰糖。”
  明堂恩了声,刚想抬手揉一把棠仰的头发,举到半中央想起什么,蓦地收了回去。棠仰自然也瞧见了他这动作,两人尴尬地对望了须臾,棠仰咳嗽了下,小声说:“要不,我和你一道去顾家吧。”
  明堂一愣,“你确定?算了吧,误伤到你怎么办。”
  棠仰哼了声,“就凭你?我白活这么些年。”
  明堂见他意已决,也不再相劝,两人从后院出来,照常不落锁便走。并肩而行,经历了昨夜一番,气氛莫名有些尴尬,明堂正欲说些什么打破沉静,棠仰却先道:“阎王要你三更死,便等不到五更。”
  “什么?”明堂一时没听懂他所指为何,不由问道。
  “我说,死在除夕夜的顾家老爷。”棠仰解释说,“阎王要他今年死,大罗金仙也留不到明年。”
  明堂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棠仰,你——”那句“知道些什么”还没说出口,棠仰冷哼了声,自嘲般说:“是呀,我什么都清楚。”
  他站住脚,盯着明堂定定道:“我是妖。人的这些事,冤有头债有主,我管不了。”
  然而等了半天,明堂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地说:“你说的对。你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说话间顾府已至,小甲早在门口望眼欲穿,一见明堂身旁站着昨天那小公子,想到市井传言中明堂道长是孤身在宪城落脚的,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请教棠仰哪位,正犹豫呢,棠仰主动开口说:“我是他师兄。”
  明堂忍笑点头,算是默认了。小甲将两人带进宅院里,说:“老爷要我问问道长,需不需要我们回避。”
  “不必。”明堂边走边取出锦囊,从里面拣出个叠成五角的黄纸包攥在手里,“宅里的人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棠仰东张西望,随口说:“我说你摘柳叶做什么,原是辨不出来。”
  “早知你跟来,也不必折腾这些了。”隔着黄纸依稀还能摸出来里面包着的柳叶,略微干枯的叶子随着五指收紧发出些微不可闻的脆响。明堂说罢,缓缓吸了口气。
  穿过一进进庭院,顾鸿果然候在亭下。棠仰略一蹙眉,低声说:“不施些法术,我也辨不出来。”
  不知不觉日进正午,八月暑气未尽,顾鸿立在阴凉里。小甲过去站在他身旁,顾鸿刚要开口,明堂抢先道:“顾老爷随我来。”
  四人沿着另一条游廊在宅院里,明堂在心里默念咒言,掌心中握着的纸隐隐发热,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绿色的水雾。四人一言不发地过了三进院子,小甲头上渐渐出了层汗,偷偷瞥向前面的三人。顾鸿仍是风轻云淡的样子,明堂只顾自己迎头朝前,唯有棠仰东瞧西看,目光在角落里匆匆行过却不停留的下人身上扫来扫去。
  明堂掌心攥紧,在那层水雾般的淡绿后,原本继续向前延伸的庭院突然模糊不清,与此同时,那些有意从四人眼角余光中走过的下人们扭动起来,躯干消失不见,仅剩下了衣衫仍在移动着!那些衣衫仿佛投入水中,随着行进轻轻飘荡,明堂置若罔闻,神情不变,兀自朝前,身后,棠仰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口,贴过去用气音道:“别走了,我们在打转了。”
  明堂脚下一顿,眼前模糊的庭院随着棠仰的话透明起来,院中空空荡荡,就连游廊与铺地的砖都消失不见,仅剩下正中间一副掉漆了的木棺,上面压着座真金打造的半人高“金山”,只是本应盘踞在上面的没了,留下五个空位。
  棠仰原本攥着明堂的袖子,见明堂两眼失神地盯着庭院中央不动了,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照壁上雕着松鹤延年图,他两眉紧拧着,又唤了声,“明堂!”
  明堂仍是毫无反应,棠仰低头看了眼自己拉着他衣袖的手,终于回过劲儿来,一把掰开了他攥着符纸与柳叶的手——


第9章 第二桩往事
  符纸包着的柳叶掉在地上,明堂两眼终于聚起清明,回过神来已出了一背冷汗。顾鸿在后面问说:“道长,怎么了?”
  同棠仰对望一眼,皆是默不作声。弯腰捡起符纸包,明堂揉了揉干涩的眼眶,庭院已恢复了“原状”,四人仍站在游廊上。
  棠仰半回过头对顾鸿说:“无事。”他拉着明堂快步绕到照壁前,两人身影被挡了严严实实,身后便是顾府正门。照壁正面也嵌了松鹤延年图,棠仰贴着明堂的耳朵小声说:“你仔细看。”
  红日下碧山绿松,仙鹤恣意,振翅欲飞。本是取意祥瑞,这面照壁却平白给人诡异之感,明堂定睛细看,发现层层叠叠的松针间竟藏着个头顶双角、面翻獠牙的黄色小鬼,比那仙鹤还要活灵活现!
  或在仙鹤羽下,或是松枝木下,面含狞笑的小鬼半遮半掩。红,黄,白,黑,棠仰垫脚贴着明堂道:“青鬼不见了。”
  明堂揉了揉眉心,也低声回道:“何止,全都不见了。”
  棠仰眼含疑问,明堂探头望了眼仍老老实实站在游廊上的顾鸿和小甲,扭回头说:“这事真是棘手。”
  他收了声,忽然握住了棠仰垂在身侧的手。棠仰一怔,两人五指相扣,他这才感到掌心与掌心间紧贴着那符纸包,眼前蒙上层淡绿的水雾,眼前的照壁散去,空旷的庭院中仅剩一口压着财山的棺木。
  明堂撤回了手,扣着的掌心骤然一空,棠仰心底也跟着收了下。他眨了眨眼,不咸不淡地说:“你是怕没人给你结工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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