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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 (谷草转氨酸)


  “我觉得很玄妙。”茯苓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嗨呀,怪怪的。我和程漆总也不明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都喜欢偷偷去观察这些事情。”
  见程透有些茫然地眯了眯眼,茯苓并不急着解释,只又道:“程漆听娘娘说,在离开芥子庙后,小殿下的身体不再被禁锢在孩童的身体内,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长速度。”他手指轻轻点着,“就是这点让我觉得很玄妙。小殿下过去的生命也同样漫长,在地狱时,他明明已恢复了生长,可那时他却看上去比身为人的庄靖师叔还要年少些,是个青年的样子。”他望向程透,“大抵同你一般大吧。”
  程透愣愣地追问说:“那么你呢?”
  茯苓笑起来,慢慢地说:“我尚在懵懂,不具人形。”
  茯苓与程漆当然并非为人,这状况程透确是已隐隐猜到,不过,真到他亲口道出,程透还是呆了片刻。茯苓张口却更吓了他一跳,继续道:“我和程漆,是菩萨案上雕的一对仙鹤化形。”
  他摸了摸脑袋,反而有些窘迫,“你看,因为我和程漆是案上木雕的一对鹤,所以在初起神智的懵懂之日,听到了许许多多不该听到的事。”
  菩萨案下仙鹤所化,难怪茯苓总是慈眉善目的。程透心里了然,却还是不明白他们二人又究竟是如何纠缠进了这个故事。茯苓却自顾自地陷进了回忆,讲道:“那时我和程漆甚至不清楚常到地狱中同菩萨促膝长谈的娘娘究竟是何等人物。她身上的气息很温柔,我常会吸纳那些灵气,以助自己化形。而程漆,他比我强多了,早已神智清明,因而听见了件惊天秘闻。”
  程透不由吸了口气,静候下文。茯苓见他也有些紧张,苦笑了下,小声说:“果然是不该觊觎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界轴娘娘是谁,我根本承受不住她身上的灵气,无法健全的化形,险些神智散去而死。”
  茯苓深深叹了口气,“地狱实在不是什么适宜修行的地方,我们能够有灵,也不过得益于是在菩萨与小殿下身旁。”他充满歉意地望着程透,“我常想自己和程漆是忘恩负义之徒。我们靠着菩萨与小殿下才有了灵智,就连名字都是日后界轴娘娘赐予的。”
  程透一顿,“日后?”
  茯苓点了点头,“若是你们之间没有第三个人,那么名字其实并不是必须,不是吗?”
  程透骤然想起芥子庙时角宿的自己与小殿下,大抵确如茯苓所言,于是跟着点了点头。
  茯苓又笑,笑罢了叹一口气,低声道:“程漆很怕我会死掉。于是,他打起了不属于他的东西的主意。”
  他慢慢吸了口气,凝视着眼前的青年说:“你是知道那是什么的。程漆在娘娘与菩萨的谈话中听到了一样东西,他想利用那样东西来使我回到初次化形时,得到健全的人形。”
  程透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着,脑袋里蓦地冒出了很久以前程显听曾同他说过的,仙鹤与狗的故事。仿佛冥冥中草蛇灰线,蛰伏着的因果悄然聚合——
  茯苓轻轻说:“那是一样能使时空逆转的东西。娘娘把它称作‘星盘’。”


第124章 握剑
  骤起的白光,它惊破了暗藏的沉寂,将所有将知晓与拥有的人带往早已并合的联系。
  青年愣神的功夫里,发觉自己又不在了芥子庙中的小楼。他茫然地环顾思四望,明白了大抵是不知何时、自己无意间惊动了“联系”,来到了从未知晓的过去。他负手穿过这条仿佛漫无边际的白光中的长廊,等待着去开启注定的故事。
  娑婆世界如恒河沙,这里又是否属于河中之沙。
  他慢慢地走过白光。
  在那束光的尽头,他看到一截银白的骨鞭劈开案几,铛地擦着一个模糊的侧影钉在墙上。
  鲜红的血珠闪着金色的光泽,从骨鞭寒冷无情的刃上滴答滴答。
  所有人目瞪口呆。只有那个受伤的影子仍然含着安忍不动的微笑,慢慢地捻着念珠。在半抹淡笑背后,瑟缩着发颤的仙鹤身形。秦浣女半个身子为了躲避那飞起的案几向后仰着,她呆坐在原地,瞠目结舌地望着那截骨鞭的尽头——薄灰色长发的人身势未收,他分明站在此处,却仿佛冷眼旁观地俯视着一切。
  秦浣女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腾地从地上站起,大喊道:“显听!你疯了吗——”她踉跄着冲过去,用手直接握住了那银白的骨鞭,把它从墙上拔了下来。血混合着她的滴在地上,像是计时的沙漏。小殿下置若罔闻,仍死死地盯着师尊的身影。
  天上似有惊雷轰隆。秦浣女满含恐惧地抬头虚望了眼头顶,把那银色的骨鞭掷在地上。她身子恍了一下,一把拽住仍惊魂未定的仙鹤,把它从两人身边拖了出来。小殿下好似已将一切置之度外,他凝视着师尊的双眼,还有谁能像他般安然地注视着觉者的双眸呢?
  小殿下慢慢地跪坐了下来,他略歇着头,眼里仿佛仍带着不谙世事、无邪天真。他慢慢地伸出手捂住了师尊侧颜那仍在淌血的伤口,定定地说:“师尊,请把他还给我。”
  振聋发聩的惊雷威严无比,震慑着悸动的心适时收手。
  秦浣女似是惊弓之鸟,双手不易察觉地颤抖着。在此刻,白光中的程透却观棋人般的清明。他心中一清,忽然明白了师尊自始至终并未发怒,而秦浣女所恐惧的也并不是眼前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时间似乎凝滞在了此处。他望向小殿下,无数的画面涌现眼前,仙鹤盗取了星盘,星盘的不安与不甘连接了他。程透的心同星盘一起尖叫了起来,小殿下、小师父——
  显听。
  本不留的星盘,小殿下紧靠着残存的一念认出了联系,星盘与角宿的联系。
  他无波无痕的心仿佛也叫嚣着,银白的骨鞭不知何时破空而出,直到惊翻案几,致使觉者肉身出血——
  秦浣女眼仁儿骤扩,她两手剧烈地颤抖着捂住了耳朵,大声喊叫着,“不要!别杀他——娘娘!别杀他!”
  了无边际的湖,水滴落入泛起波纹,巨石却不为所动。小殿下仍定定地捂着师尊的伤口。
  秦浣女的喊叫忽然停了。她双目放空,两手垂落下来。身前一道金光悬起,刹那便横在了小殿下颈后。与此同时,那串念珠散开,抵在了金光边缘,师尊缓缓开口道:“一未酿下大错,更罪不至此。”
  娘娘缓步走近了些,她的声音突然浑浊起来,不甚清晰,“师尊一定要叫我为难吗?”
  金光没有再动,木珠亦未移开半分。
  许久,那道金光飞起,散开成了三道环环相扣的符文。娘娘略微抬手,第一道符文便小殿下的背上,雪白衣衫顿时鲜血淋漓,他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望着师尊。
  “以下犯上。”
  混沌而不怀感情的声音盖过了惊雷。
  第二道符文落下,小殿下终于怔住了,撕碎的光影从他脑中逝去,慢慢地化进风里。他缓缓顾首,望着娘娘说道:“你可以拿走我的记忆。我会找到他的。”
  “不怀慈悲。”
  那笔金光犹如泰山之重,瞬间压得他弯下了脊梁,近乎半趴半跪在地上。第三道金光将要下落,木珠再度横出,与金光相抗衡,不让半分。
  师尊抬眸,仿佛与娘娘对视着。
  风在空中近乎诡异地搅动着。小殿下十指攥紧,深深叩进掌心。那股狠厉像是扎进心里的针,引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狠厉。
  程透急促地呼吸着,想要冲过去,却无法迈进眼前。
  良久,娘娘退后半步,身影消失不见,只剩下余音仍在回荡。
  “剩下一笔,烦请师尊来画罢。”
  师尊双掌缓缓合十,轻声念说:“随喜。”
  师尊的身形复也消失了,随之离开的还有那只引起了祸端的白鹤。程透不知他们去了何处,他只能看见小殿下深深地吸着气,他缓了许久,才用打颤的胳膊从地上支起身子。小殿下两手撑着膝盖,咳嗽了几声,顺着嘴角,血向下滴着染红了白衣。
  如去,如来。自始至终,永远只剩下他。
  而白光温柔地拥抱了程透,似是不忍他再看下去一般。青年半仰起头闭上眼,他头一次升起了不想再看下去的念,那白光却不容他思考,再散去时,他看见四周已成为了一片妙香花海。
  处处尽是洁白的花。缠绵交织的忍冬,远方白塔的菩提树下盛开着九瓣的莲花。小殿下站在莲池中披散着长发,他仍是双淡漠的眼,静静地低头下。那双梅骨似的双手捧起了些池水,轻轻洒在莲瓣上。白莲被压弯些,像是对他点了点头。
  他如雪似霜的小殿下,快要融化在那纯白里了。
  小殿下从池中走出,那水并未濡湿他的衣衫。他抬手对着倒影束发,而后两眼放空地对着远方的菩提树出神。程透便望着他,他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亦不知此刻的他是否还记得自己。
  半晌,小殿下伸手从莲池中摘下了一朵莲花。他刚要再去取,却发现指尖触到的竟是朵难得一见的并蒂莲。小殿下的手停在了原处,他顿了顿,并没有摘下,只是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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