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着,小声地补充道:“厨房里有泡面和鸡蛋,也有锅碗瓢盆。只是我这段时间没开过火,积灰了要洗一洗。”
时光仿佛倒流回溯,沈锦旬看着不乐意,并且讽刺了他几句好吃懒做,但最后依旧向自己妥协。
水流声冲刷过锅铲,煤气灶忽地跳出火焰,油点在锅里溅开。
云枝听着声音,趴在桌上又眯了一会。
心满意足地吃完热腾腾的早餐,他揉了揉眼睛。
昨晚应该无意识地哭了,今天眼睛有些酸痛,照了镜子看得出来眼尾发红。
“没睡好?”沈锦旬问。
云枝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简略地说:“做噩梦了。”
他很快转移话题:“我等会要去秀场一趟,白哥提了好多新要求,得和搭设内景的负责人说明白。”
“我送你。”沈锦旬道,“正好我也想到酒店看看进度,这段时间还没去过。”
话音一落,有电话打了进来。
他见到来电显示的备注名后,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云枝想要去卧室回避,沈锦旬道:“不用,你别说话就好。”
前天晚上是大半夜溜出去,昨天晚上干脆彻夜未归。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这么放肆,少不了要被念叨。
大清早过来找他,肯定就是又想教育他了。
他接通后,说:“爷爷。”
收拾着碗筷的手顿了顿,云枝不太自然地捏着两双筷子,在掌心里撵着滚动了两下。
“我昨晚没回来,是因为留在公司加班。”沈锦旬继续说,“两个小时前还给副总回复过一封邮件,您要是不信,可以找他问问我是不是在工作。”
“没有在外面瞎玩,嗯,我心里有数。”
他一边看着云枝,一边道:“真的有数,脖子上有牙印只是个小意外。”
云枝撇了撇嘴,难为情地端起碗筷跑去厨房。
问完去向,老爷子便也没多说,喊沈锦旬动身回家一趟。
沈锦旬挂掉电话,靠在厨房的门上,看云枝漂亮细长的手指握着四根筷子,来来回回地在水龙头下洗了好几遍。
他说:“别再使劲搓筷子了,快被你搓掉一层皮了。”
“你是不是另外有事情?”
“嗯,爷爷有正事要和我谈,律师已经到那边了,估计是聊二叔遗产分配问题的。”
沈锦旬看了眼腕表:“所以我们要快点走,还来得及送你过去。”
云枝说:“没关系,我自己可以乘地铁。”
沈锦旬想用激将法把云枝勾走,可他见到云枝系着围裙站在水池前收拾餐具,有些温柔地望向自己,脑海里一下子变得空白。
不敢和云枝对视太久,他别扭地挪开目光,独自下楼。
在沈锦旬关门以后,云枝没再强撑着,表情一下子郁闷起来,心事沉沉地垂着眼睫,朝水池里挤了一大坨洗洁精。
他突然想,小锦今天这么好打发,是不是太听话了一点?
人设不太对啊?
·
接下来连着一周,沈锦旬都是这副样子。
云枝偶尔在公司里碰到他,或是会议室,或是自助餐厅,甚至是厕所。
他看到自己也不捉弄了,大多在眼神短暂接触后,故意地东张西望,不然就是问一些琐碎的问题。
什么楼上有没有噪音,或者身体有没有不舒服,以及改用右手习不习惯。
别人和他嘘寒问暖倒是正常,可是话从沈锦旬嘴里说出来,越琢磨越奇怪。
他们两个一向相处得吵吵闹闹,忽地和自己来这么一出戏码,他怀疑沈锦旬偷摸着干过什么坏事。
观察了几天,确认沈锦旬并没暗地里损过自己。
轻狂嚣张的二少爷突然变乖,搞得他战战兢兢,总怀疑哪天会被害。
巴不得沈锦旬再欺负一下他,这样才比较正常。
“小枝,派对的舞伴找好了吗?”同事问。
近期有不少人希望和他结伴,他统统拒绝了。
那天晚上自己很有可能不参加派对,到薛风疏那边去。
薛风疏约他做个更全面的仪器检查,看自愈能力提高后,自己的陈年旧伤有没有同样恢复。
他在骨折后打了很久的石膏,拆下绷带后多多少少留下了后遗症,再因为心理作用,左手变得非常笨拙。
可惜即便自己勤加练习,也没有办法重回往日细腻的笔触。
承受不住一次次希望落空的打击,他干脆放弃了复健,尝试去当一个右撇子。
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受制于伤痛的剩余影响,再也没办法灵巧地拿起画笔,画出一张能让自己让沈习甫满意的作品。
如今看来,好像还有机会。
这自然是所有事情都要为此让路的。
后来楼朔也问他这个问题,他道:“真的有别的事情,大概没办法和你们一起玩了。”
“哦,我就是随便问问。”楼朔说,“那天我另外有安排。”
一来二去,他得知楼朔也要去研究院。
“我参与了一个研究项目,定期要去献血和体检,留下自己的数据。预约的时间正好和派对撞上了。”
“唔。”云枝点点头。
他决定收回“所有事情都要为此让路”这个想法。
和薛风疏说了要换时间,薛风疏道:“这个不着急,无所谓拖多久。你以前动过什么手术?我印象里你没生过什么病啊。”
云枝支支吾吾:“左手粉碎性骨折过,做了手术复位。”
薛风疏疑惑:“我记得你好像是左撇子?”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对面沉默了一会。
手对画家来说有多重要,这样的意外会造成多大的影响,答案不言而喻。
薛风疏道:“放轻松点。”
他翻了下预约表,那个名叫楼朔的吸血鬼确实和云枝撞上了时间。
再想了下自己上午的安排,他道:“你九点半过来吧,和那只吸血鬼错开的。”
他问:“为什么不想被他们知道身份?毕竟你的同类,你应该会感觉亲切啊。”
云枝道:“一开始是想的,觉得自己的血统好,差点和朋友炫耀。可是多冷静了一会以后,我觉得幸好憋着没分享。”
薛风疏道:“为什么?”
“我有个高中学长是吸血鬼,走在路上总会被一些人自动远离,因为他的模样在集体里太突兀了。”
云枝嘀咕:“他那么格格不入,而我比他还要特别,更像是怪物。”
薛风疏道:“你的性格太敏感了。”
Tiro的大楼在夜间九点依旧灯火通明,每个人都绷紧了弦,为了在大秀上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云枝坐在楼道的台阶上,若有所思道:“确实是的,不过我在小锦那里没这么小心翼翼。”
“因为他在你这里不爱说人话?”
他笑了起来:“如果他是不说人话,那我就是不干人事。”
在沈锦旬身边的话,自己有种放松感,总是忍不住去任性,或者去索取。
“话说你最近渴血反应严重吗?有没有异常情况?”
云枝说:“没啊,和以前差不……”
“差不多”这三个没说完,他陷入了纠结。
自己因为沈锦旬弄脏了床单,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可那个时候他似乎没在起反应的时间范围内。
“只要你觉得有哪里奇怪,都可以说出来听听。”薛风疏道。
云枝这下比之前更纠结,结巴了半天,说:“我有一天梦到沈锦旬了。”
讲出来半截又闭上了嘴,他不好意思继续讲。
然而这件事情在心里憋了太久,一旦挑起了话茬,又压不下去。
他强调道:“他穿着衣服的,就靠在沙发上,然后我咬住了他。”
薛风疏没懂云枝为什么要提一嘴“穿着衣服”。
接下来一句,让他差点在实验室里笑出声。
听到云枝为难地说床单湿了,薛风疏忍笑忍到内伤。
他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以理解你想咬他,但那方面和渴血反应没有任何关系啊。”
云枝苦恼:“那为什么会这样呢?衣服裤子真的都是穿上的,做春梦好歹要衣衫不整吧?”
“说明沈锦旬光靠脸就能让你那个。”
薛风疏是瞎说的,可云枝对此一窍不通,真的吓到慌了手脚。
是不沾边的两码事巧合地正撞在一起,还是小锦光靠脸就让自己腿间潮湿,这个区别很大。
他之前催眠自己这笃定是前者,便逃避似的搁置在心底。
这时被薛风疏这么讲,他不禁怀疑是后者。
毕竟办公室常常有人说“刚才被总裁看了一眼,我怀了”,那自己“梦里被小锦撩了一下,我湿了”好像不是没道理。
薛风疏起哄:“噫!你馋我弟弟的血,馋我弟弟的身子!”
云枝炸毛,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否认。
“我不是,我没有!”
“沈锦旬知道吗?他知道了更加不和你说人话了。”薛风疏挑拨,“天天笑话你。”
云枝小声道:“才不会让他知道。”
聊了一会,他注意到拐角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斜出了两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