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林听罢,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她能不能不要这么坦然地接受自己会死去的设定?
整得他都觉得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十分趁人之危了。
未林搬来一张椅子坐下,“告诉你可以。但同样的,你也得为我解解惑,如何?”
王兄,这有人趁火打劫啊……
无非看向自己手里的鼻烟壶,觉得有些烫手。
拿人手短。
得,反正她打听了他的那么多事情。该讲讲清楚了。
这波不亏。
于是她端正坐直,拍拍胸脯,自我介绍道:“我,人间叫无非,天上叫瀛川。对,就是你猜的那样,昊天的亲妹妹,司命主神。”
她猛地想起什么,突然严肃起来,“不过!我还是不会帮你找我王兄的。”
说完这句,她又恢复方才的调调,“现在呢,吃饱了撑的来人间捞神,我们有十个主神历劫来了你知道吧?我是来捞他们的,免得被你爹给搞了。”
搞?
和她认识时间不长。但未林真心实意地觉得,她的词汇量还真是——接地气。
“虽然很高兴你如此坦诚。不过无非,我想问的只有一事。是关于我妻子的。你们若真的不是同一个人,那她该有转世,能否请你查一下生死簿?”
无非翻起一个白眼,绕来绕去,还是老婆重要。
亏她之前还有过一瞬间,挺看好他的正义感。
堂堂魔族男儿,竟把小半生都耗在一个凡人身上。可真行。
“说吧。她的生辰、忌日、名讳,我回去给你瞧瞧。”
“多谢,待你离开时,我会将这些奉上。”他答道,很快将话题带回到她所中之毒上,“钩心在种入宿主体内之前可以任何形态存在,所以我无法得知它是以何种方式被种入你体内的。不过应该不是我父亲亲自种入,毕竟你到哪儿都设结界,他施展不了。”
“至于最后……钩心侵入心肺之日,你会成为父亲的傀儡。”
傀儡?
那心魔可打错如意算盘了。
无非仿佛听到个不大好笑的笑话,配合着干笑了两声。
心魔那边,得手后便兴高采烈地跑到魔帝跟前邀功。
对自己如何将钩心拆分成几部分掺入肉干,如何假冒凡人送给无非之事娓娓道来。
他口若悬河的架势,就差要拿纸笔来写成一本书了。
书名大致会叫《搞死神族的一百种方法》。
而魔帝听后,险些直接捂住胸口,倒地呜呼去。
他指着心魔,唾沫横飞:“你个!”
心魔看着岳父的嘴型,“废”字已经出来一半了。
他还以为岳父嫌弃钩心进展慢呢。
于是继续在领悟错误的路上奋勇前进,嘿嘿笑着,“岳父莫急,钩心生长虽慢,可胜在长久。等……”
“暖宝你个废物!”
魔帝的胸口急促起伏,总算是骂出来了。
“是是是,小婿是个废物。岳父莫气、莫气。”心魔很是暖心地上去抱抱魔帝。
此举,与他的名字甚是相符。
抱完岳父,暖宝提衣退下,“小婿马上离开。岳父保重身体哦~”
他才退后一步,魔帝便突然将他喝住:“站住!”
暖宝一下刹住脚步,却没有站稳,直接跪趴下,“小婿在!”
魔帝拎起他的衣领,命令道:“你!立刻!把女神仙身上钩心的毒给解了!”
是的,他们还不知道,人间无非这根搅屎棍,是昊天他亲妹妹。
毕竟没见过。
暖宝不知是被揪疼了,还是怎么的,开始低声呜咽起来。
“你哭什么!”
弦凌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情景:
她亲爹,抓着她亲丈夫的后脖子,往自己面前怼。
她亲老公,正两手抵在她亲爹胸前,娇弱地呜呜直哭。
对了,她亲爹还比她亲丈夫高出来半颗头。
怎么说呢?
她远远瞧着,觉得,场面一度非常令人为难。
一方面,她不知该不该默默退下成全亲爹。
另一方面,又不知该不该闯进去拯救丈夫。
还真是令人头疼。
就在她进退两难时,魔帝远远地瞧见她,招手让她过来。
弦凌大惊。
原来父亲这样孤独么?尺度大到这程度?
她踌躇、犹豫的小步子一点点、一点点挪。
挪到丈夫身后,听得一句断断续续的“药……没有。”
哦,原来不是在那个啊。
弦凌松一口气,但又对父亲的举动不满了,“怎么说暖宝都是我丈夫!你怎么能这样对他呢!”
魔帝闻言,立即松手。
连带将举到一半的巴掌都放下。
救下丈夫,弦凌才好奇发问:“你们在说什么药没有?”
不提还好,一提魔帝就一肚子气。
要不是当年他们二人醉酒整出来个魅魔,他怎会将女儿嫁给暖宝这种货色!
当初让暖宝入赘过来,他都没想过,总有一天会被气死!
“你你你你——”
他一根食指马上要戳过来,结果弦凌挺胸一站,挡在暖宝前面。
魔帝满腔怒气憋下,“你问他!”
“儿子近来勾搭的女神仙,我给她种了钩心。”
暖宝在弦凌身后说,小心翼翼又可怜巴巴的。
“哦。啊?!”
弦凌大慌,未林前不久的话还在她脑中萦绕——“若她今日死,我绝不苟活至天明”
不苟活……
暖宝继续不知死地补充:“其实这女神仙盯很久了。因为父亲说她与其他十三个神仙开的十四布坊仿佛是冲我来的,让我盯紧些。”
“啪!”
弦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干脆利落地赏出去一个耳光。
魔帝见女儿都动手了,脾气跟着上来,也抡起手掌追着暖宝打:
“我让你盯紧些!盯紧些!盯紧些!不是让你搞死她!你搞死她!……”
门外守卫见了,忍不住感叹:魔帝一家人关系可真好。
追到最后,三人都跑累了,大字瘫在地上。
魔帝嘴里还气喘吁吁地念叨着:“没解药可如何是好啊……”
在全一学堂休息半日,无非身上的七情草毒彻底清干净,便由小四陪着一同离开。
未林送他们到门口,将一方纸条压在无非手上,“我妻子名讳是川儿,你已知晓。纸上写的,是她的忌日与具体时辰。
画的,是我与她的定情信物,一块灵玉的一半。她的这半被我注入魂中,若你查到含玉之魂,便有可能是她。”
无非听着频频点头,并把纸条收入袖中。然后等着他告知生辰。
结果等到最后,他来了句,“生辰,她没有。”
无非难以置信地看他,眨巴眨巴眼:????逗我玩儿?
她勉强应付一个笑容,拉着小四撤离。
心里想的却是:哪儿来的二傻子?没有生辰,就一个忌日让她找个鬼啊?
“坊主,走吗?”小四拉拉无非的衣角。
无非回过神来,“走!”
二人已走出未林的结界范畴,用了法术,咻的一声回到布坊。
布坊里圆圆脸的包子听到动静,连忙掀开帘子探头出去。
果不其然看到小四负手走来。
他左瞧右瞧,没瞧见无非,便问:“掌柜的,坊主呢?”
“回房间睡觉了。放心,她没事儿。干活儿去。”
包子听此喜讯,撒欢儿回头喊:“坊主没事!我们不用关门啦!”
店内众人瞬间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腾声。
“……”
什么叫不用关门?
小四很无语。
但愿,坊主没听到吧。
竹帘被掀起,小四信步走来。
包子又跑过来,嘿嘿傻笑看她,“掌柜的,今天大家伙儿干活儿都没什么精神。我们都生怕坊主出什么事情,现在好了。”
他们一众店小二都是无家可归之人,自幼被父母弃养,大多流落街头做过多年乞儿。
若没有布坊,怕是早已饿死街头。
小四稍一思忖,总算明白他们的心情。
“放心,我命大。小病小痛死不掉。”
无非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此刻正倚在门边。
她双目含笑,看向他们的目光那叫一个慈祥。
她不知道,大家看到的形象却是这样的:一个长发凌乱的白衣女子笑得同僵尸一般看向他们……
小二们神情一度十分惊恐。
小四嫌弃极她乱糟糟的造型,嗷出一嗓子:“坊主。”
“嗯?”
“你能回去么?我还要做生意。”
沉默半晌,无非笑得虚伪,阴阳怪气地拖着长调,“小姑娘胆儿真肥~”
为了恶心小四,无非扭扭身子,搔首弄姿地折回左店里去。
小四看她典型喝高一般的步伐,微笑问道:“你们说,我把坊主摁水里如何?”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人脸。
扫过一个,一个低下。
众人:不关我们的事。
回答她的,是门口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自然是不行的~”
小四闻声,表情一下皱巴成了个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