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夫人也是自幼娇生惯养的,哪儿担得起这样的惊吓,于是忍痛赶来将女儿带回去。
她心想着,丈夫向来溺爱幼女,只要他回来见到是真的罗潇潇便会消气。
孰料罗老爷喝得酩酊大醉,回来时仍然怒火中烧。高声喊着“赔钱货”“冒牌货”冲进了女儿的闺房。
那一年,清笛十一岁,罗潇潇十六岁。姐妹俩虽差了足足五岁,可清笛长得快,二人个头别无二致。
差就差在,一个生得一副国色天香姿容,一个姿色平平而已。
罗老爷抓着皮鞭进来时,在房里的人已是清笛,他的亲生女儿。
可醉眼昏花,他看不清,任凭清笛如何提醒,他就是认不出。
更因清笛一直重复“爹爹,我是潇潇啊”而怒火更甚。
“赔钱货!你非要赖在我家,好!那就同你娘一样!让老子……”
后面的话他囫囵说出,清笛也已听不真切。
她只看到父亲目露狠戾,扔掉皮鞭朝自己扑过来,摁在地上便开始撕扯她的衣裳。
令人作呕的酒气混合狂热的鼻息,统统随着罗老爷唇瓣的移动扑到清笛的脸上、脖颈上……
“娘!娘!哥!”
……
她的求救声没有叫来任何一个人,倒是用指甲把压在她身上的亲爹叫醒了。
罗老爷被划破皮,神志回笼。才恍然大悟身下哭得声嘶力竭的,不是妻子的冒牌货。
可酒精的作用仍在,方才的手感也仍有遗留。
他有些回味。
只是不好继续。
于是连连道歉,将女儿拉起。并相约不再提起今夜之事。
然而,往后的几个月,清笛发现父亲有了异样。
极少醉酒醉到失去神志的他开始经常大醉而归。而且回家后直奔她的房间,借着醉酒的名义上下其手。
十一岁的女孩儿,正处于一个对一切都半知半解的年龄。她隐约明白,父亲所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挣扎煎熬许久,她开始向母亲求救。
可母亲三翻四次推脱,甚至试图以“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父亲”的说法来说服她默默承受。
又以早年定下的婚约劝说,告诉她嫁人后便好了。
清笛不愿承受,她深谙罗潇潇贪图虚荣的个性,又知她一直对自己的未婚夫念念不忘。便略施小计,二人合计演了一场戏。
她得以逃脱,罗潇潇从此成为真的罗潇潇。
只是,她们的计划里,并没有想过要把罗潇潇的脸烧成那副样子。
如果逃脱及时,她的脸上应该只在右眼眼角有一个极小的疤,刚好挡住胎记。
可后来罗潇潇告诉清笛,在她冲进火场后,本来不大的火势突然席卷全房。
听起来,故事的结局还不算糟糕:罗老爷对罗潇潇那张鬼脸失去兴趣,更没有辨认出来那不是自己女儿。如今罗潇潇治好了脸,却依旧以没有治好的老话来推脱不见罗老爷。
那三天跑前跑后的,都是罗夫人的心腹仆人,嘴严得很。
罗潇潇即将与心仪男子成亲,对清笛藏身处绝口不提。也就几日前起了歪念,竟打起无非的心思,想利用无非,让清笛彻底消失。
而清笛,选了个最安全也最危险的地方,在罗老爷眼皮子底下卖艺不卖身。
可无非也不是头一天到人间,自然明白貌美少女独身在外,需要多坚强、多心狠,才能承受住世间诸多捶打。
她得忍受多少次旁人并无恶意却寒冰般戳心刺骨的指点,才能活成如今这副任尔万般刁难亦应对有节的样子。
不管清笛是谁,都是十二主神之一。
若非知晓历劫期间记忆不被保留,无非都要哭出来了。
历劫历到这种,还不如死了痛快。
可她偏偏还活着。
不知是否神族之间冥冥自有感应。
讲完故事的清笛笑了笑,用她惯常的娇嗲口气说:“我想过自杀。可我又想,我还年轻呢~世间繁华喧嚣,我还未看够~”
无非觉得,差不多是时候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同僚了。
她心念一动,走出竹屏风。
她不出来还好,一出来,清笛眼看着一面竹屏风大变活人,吓得直接站起来。
清笛本来还想后退躲远一点,结果刚站起就对自己的处境了然于心——无路可退。
她强装镇定,先开口为强:“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和让你来找我的人,应该是差不多的人。”
差不多都会些法术的人。
无非知她惊慌,刻意放缓语速,声似流水,安抚清笛的心。
可乍一抬眼看去,她便看到清笛眼角胎记。一时兴奋,双目放光,仿若一匹饥饿的狼。
清笛不知道她是神是鬼,不敢抬头看她。
过了片刻,她发觉无非不会伤害自己,才犹疑着答道:
“他……确实。他是天上的神仙,你也是吗?”
无非右手指节弯曲,扣住清笛的下巴抬起。
端详过一会儿后,她的左手手指跟随目光落到清笛右眼角上开出的花上。
妖艳,且清纯。
仔细辨认出来那确是灵犀花没错。无非喜极。
花神青棣。
她的王嫂。
神族最美的神,也是神族中唯一可与未林的脸媲美的男人。
是的,花神青棣本为男儿郎,而非眼前的女娇娘。
“嫂嫂……”她抚着灵犀花胎记喃喃道。
清笛躲开她的手,懵得满脸问号:啥?你说啥?你叫谁?谁是你嫂嫂?我是谁?
和你不熟,别乱叫啊。
认真算算,她与青棣认识数万年。幼时不懂,总觉得这男的想同自己抢王兄,是以二人老是剑拔弩张的。
几万年来她见过青棣发怒,见过青棣撒娇,见过青棣惆怅。
就是没见过他害怕的模样。
哈,原来竟是这般俏生生的,惹人开怀。
无非玩心起来,一屁股坐到桌子上去,拍拍清笛的肩膀,示意她坐下。
接着就学那些多嘴妇人传人八卦的嘴脸,带着雀跃的心情,将前因后果添油加醋地讲述一番。
讲到最后,清笛好几次想打断她:你讲归讲,但能别那么兴奋么……
不就一个男神仙下凡做了女人么,有什么新鲜的……
此想法一出,清笛心中便一惊。
确实,有够新鲜的。
待无非讲完,她消化了许久,才又问:“你说我眼角胎记是元灵封印的地方,有什么证明?”
被问的人蓦地一笑,反问道:“你的干爷爷是不是给你说你的胎记一来影响美貌,二来会使你命数不好之类的?”
清笛点点头。
“他是不是还说只有得道高僧或是道士能助你,寻常医者不管用?”
清笛再点点头。
“你是不是求遍高僧道士,无一人愿意帮你?”
清笛又点点头。
无非一哂,“得道者哪儿像心魔那样傻?人家即将晋为凡仙的人,怎会连主神位的历劫封印都看不出?”
“你的意思是,我干爷爷是心魔?”
“不是他也是魔族的,除了魔族,没谁会想要历劫诸神坠魔。”
抬手揉乱自己的头发,无非懒懒伸了个腰,“你回去吧。既然知道是你,我会经常去拜访的,嫂嫂。”
“你能别叫我嫂嫂么?”
“怎么了?从前在天上,你可天天央我叫,如今看你历劫历得如此可怜,我才叫的。”
说到这里,清笛顿时了然,若自己真是什么花神青棣,从前同眼前这位司命神的关系,必定不咋地。
第十二章
清笛想明白这层,便不再纠结,理理裙子,下楼离开。
她对于突如其来的花神身份半信半疑。
又要接受自己本来是个男人,还是个断袖这件事……
谁知道再过会儿,无非还还要说些什么东西出来。
此地多留无益。
她款款来到楼下,刚要开门,无非突然叫住她:
“对了,嫂嫂你别担心。就算我如今认了你,也只会盯着魔族不让他们拉你坠魔,其他什么都不会做的。日后你遇上什么天灾人祸、横死街头,我绝不插手,你放心好了!”
一番看似安慰人的话说得如此胆战心惊,又贴心至极。
清笛张张嘴,一时不知该回她什么。
总不能说,谢谢你吧?
扒在二楼栏杆上目送清笛落荒而逃,无非乐得咯咯笑。
笑完了,才想起来头顶上有个麻烦老头儿。
她一挥手,将方才撒出去的兜儿收进来。
兜儿一撤走,天象主神普化站都没站稳,直接滚落下来。
“死丫头!”普化还未爬起,先骂一嘴痛快,“摔死你爷爷我看你怎么交代!死丫头!”
他一手搭着他的雷棒爬起,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散了一地。
大老远飞来找她,还给她下她最喜欢看的银河繁雪,结果呢!
普化很生气。
后果……
没后果。
因为在他下一个动作甚至是下一句话之前,无非便一把拉着他的胳膊,塞到椅子上,劈头盖脸就问:“普化老头儿,找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