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用袖子擦擦眼泪,手腕突然被林梓抓住了。
林梓慢慢捋开他袖子,只见白嫩嫩的小胳膊上满是青青紫紫的掐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谁干的?”
“那天,我娘又被村子前面住的那个老鳏夫纠缠,她回来就打我,说如果不是为了我,早下去陪我爹了。”
“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那个女人出来了,她手里拿着根绳子,一边说如果我娘死了就可以在地下与我爹团聚,一边往我娘脖子上套绳子。”他问林梓,“我娘真的能见到我爹么?”
“你爹去世多久了?”
他认真想了想,“我没见过爹,邻居家婶子说我爹当初是为了给还在孕期的我娘补补身子,上山采药被狼咬死的。”
他模样估摸着有十来岁,他爹离世也该十年有余。
“恐怕是不能了,”林梓心存怜惜地摸了摸他脑袋,“人间一日,阴间一年,如此算来,你爹在阴间可是待了几千年,早就该算好功德投胎去了。”
☆、第二章
小孩眼圈红得跟兔子似的,张着嘴仰头哭,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上去是那么难过,林梓有些措手不及,后悔自己把话说直了,于是伸手温柔地抹去他脸上的泪珠,“听话,去祠堂哭去,我还要睡觉呢。”
这劝还不如不劝,小孩脸涨得通红,干脆扯开嗓子嚎得撕心裂肺,哭到最后直打嗝,看上去可怜极了。林梓悻悻地拍了拍他后背,从他手中拿走一枚还存余温的铜币,“好嘛,你可别哭了,钱我收下就是,你想让我干啥来着,驱鬼是不是……”
休息了一晚,到了下棺的日子,等下了棺,这些人便会散去,到那时就可着手对付缢鬼了。
天还未亮,门外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了起来,林梓爬起来,捏了个隐身诀,远远跟在队伍后面。
小孩抱着长明灯走前面,初秋清晨有些凉意,他穿得单薄,再加上一夜未眠,整个人精神看上去很是不好,偏偏又行于队伍前面,片刻也不能停下歇息。
行了一个时辰,送葬队伍在半山腰处停下,山很高,但地太荒凉,山上没多少树,山下又没有田,不是什么风水之地。
不过比用铺盖一卷扔乱葬岗好就是了。
葬了人,便打道回府,按规矩,他家得请出力的乡亲父老吃饭,做饭的事交给女人,若是没有成片白布在四周挂着,乍一看还挺热闹。
那小孩还躲在自己房间哭,林梓偷偷潜进来他也没察觉,直到院子里传来饭菜香味儿,林梓又饿了。
按理说,小孩子应该更不抵饿,哭鼻子又是个体力活,可是他哭了一上午了到现在居然还没有停的意思,林梓撤下口诀,坐小孩身边推了推他,“那个……请问阁下能带贫道吃个饭么?”
小孩被突然出现的林梓吓了大跳,哭声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儿揉了揉眼睛问,“道长您是饿了吗?”
林梓坚定地点点头。
他快要饿疯了。
“那小才去给您拿些吃的过来。”小才从窗口往外面望去,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
林梓顺着他视线也看过去,只见丧宴上有个女人一身红衣,满面春风地手舞足蹈着,好像遇到什么特别高兴的事。
小才咬着牙,目眦尽裂地说,“张大婶平时不待见我们娘俩就算了,可是再怎么说死者为大,她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林梓拍拍他肩膀,“你仔细看好了,那是喜气鬼。”
的确,她闹得欢腾,但是大家都在若无其事地吃吃喝喝,一个理她的人都没有。
就好像没有看到她。
“喜气鬼通常是丧事中猝死的人所变,你张大婶恐怕已经死了。”林梓继续说,“这种鬼喜欢出现在白事上,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小才惊恐地瞪大眼睛,“要是看到了呢?我要不要去寺庙躲一躲?”
林梓轻描淡写地说,“其实看到了也没事,不必惊慌,也不用想什么应对之法。”
“那就好……”
“因为看到它的人必死无疑。”
“?!”
这时候喜气鬼偏头看过来,林梓忙压着小才的脑门蹲下,过了一会儿,它又慢慢转回去。
“没事,它应该还没有发现你。”林梓仔细想了想,安慰他,“我用朱砂给你点面,你再拜我为师,有祖师爷罩着,它伤不了你。”
小才跪下磕头,“多谢师父!”
林梓敷衍地点点头,心想自己这还没出师呢,就先招了个徒弟……还是等找到恩人后,还是把他带回道观为好,让师父教导他。
林梓起身向外面看了看,已经不见喜气鬼踪影了,他人小才坐好,从自己箱子里拿出朱砂和笔,笔尖粘上朱砂在小才额间点了一下。
其实他长得有那么点意思,点过朱砂的小孩看上去就像是贴门上抱着鲤鱼的福娃娃。
就是有点瘦。
林梓道,“既然你拜我为师,那就该听我的,明白么?”
“明白了!”
林梓按了按瘪瘪的肚子,下达第一个命令,“先给我端碗饭过来。”
“……好。”
今天的饭依旧好吃,林梓抹把嘴,打了个饱嗝。
他小时候跟师父学道法时,师父提出“辟谷”一词,林梓就问辟谷是什么,师父说练成后不用吃饭,还说他师兄正在练,两天都没吃饭了。
林梓说师叔真厉害,准备跑过去观摩一番,但是他要画符箓、练道法,平日里没多少时间,只能等吃饭的时候抱着饭碗过去看。
那时道观香火还挺兴旺,伙食特别好,做饭特别香,他去的第一天师叔鼻翼不停抽气,第二天林梓在门外都听得见师叔不停吞咽口水的声音,第三天师叔终于凶神恶煞地把他的饭碗给抢走吃掉了……
功亏一篑的师叔把自己辟谷失败的责任推到林梓头上。
但是从此每次开饭他第一个冲上去,还是吃得最多的那个。
久而久之,曾经身形消瘦面如好女的貌美师叔现在已经变成了个低头只见肚子看不到腿的胖子。
他放下碗筷就开始盯着窗外发呆,一句话都不肯再说,小才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师父?”
“无碍。”回神,林梓换了个姿势,准备趴凳子上睡觉,“先让为师休憩一会儿,其他事儿晚上再说。”
小才犹豫不决地说“师父您不觉得吃饱就睡的习性有点像……”
话还没说完,他脖子突然像被什么卡住一样,连呼吸都很困难,定睛一块,师父他食指与中指间正夹着一张符箓。
见他涨红了脸,着实憋得难受,林梓终于收了符箓,“你刚刚说什么?”
小才吃足了教训,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师父。”
林梓语重心长地说,“咱们都是男人,能动手就别动嘴——反正你现在打不过我。”
“那要是我将来打得过您呢?”
“咱们就此断绝师徒关系。”
“……”
今夜无星无月,黑漆漆的天空像是被墨水染过的幕布,四周也安静地不像话,连小虫鸣叫声都没有。
林梓点上他家里唯一的油灯,若有所思盯了小才好一会儿,突然抱怨道,“你现在没爹没娘没亲戚,没姿色没头脑还没钱……瞧瞧,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跟着我吧……你又什么本事都没有,我还得重头教。”
小才低着头,细细的啜泣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的确,现在他活着的确没什么意思。
林梓一点安慰他的意思都没有,自顾自将手中的一张符箓贴门窗上,然后坐在床上打坐。
过了一会儿,整间屋子的温度好像冷了许多,小才搓了搓手臂,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他突然想起娘亲出事的那天,房间里也是这样,不久后,那个吊死鬼拿着绳子过来,哄骗娘亲将绳子套上自己脖子……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自己这辈子固定要孤苦伶仃了,人生苦短,早死早托生。
他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听到三声沉闷的敲门声时他还是吓得捂住耳朵往林梓怀里钻。
林梓睁开眼睛,安抚地拍拍他后背,把他扒拉起来塞被窝里,替他掖好被子,“别怕,你闭眼睡觉就是——为师这就去弄死她。”
门外敲门的声音停了,传来女人柔媚的声音,“小哥,放奴家进来嘛。”
“不放。”
“拜托了嘛小哥,你难道不想知道奴家容貌如何么?”
“不想。”
“你就放奴家进来吧。”
林梓起身,拿去桌上油灯向门口走,“那你带了什么东西么?你若是带什么凶器,我岂不是要死在这儿?”
吊死鬼娇笑地说,“奴家就带了根绳子,小哥难道还怕奴家捆了你一个大男人不成?”
“那道不是,不过能让我看看你的绳子么?”
“小哥先把门打开吧。”
“这样,我给你开个门缝,你把绳子递给我瞧瞧,我瞧见了就开门,行不行?”说着,林梓把门推开个缝——只有拇指粗细的缝。
趁此机会,门外吊死鬼猛地向前加力,门缝却没一丝变大的意思,无奈,只能将脖子上被血染得乌黑的绳子取下,递过去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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