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真真一眼便看到狐星河,当狐星河出现时,她看着狐星河自信笃定风采过人的模样,心中没由来的一慌。
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
她可从未听说过狐星河会作诗,作诗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炼成。在龙门诗会上,有才者自然为众人追捧,但像狐星河这样的人来到龙门诗会,也只能为众人徒增笑料罢了!
卫真真眸光一闪。
况且,这龙门诗会上有谁人不知她卫真真,又有几人不知道她卫真真和狐星河的恩怨。她甚至不用说一句话,就有一大堆人为讨好她而攻击狐星河。
卫真真咬唇,在看向狐星河时露出一副有些紧张和畏惧的模样。
等到狐星河离她不到二十米时,卫真真从人群中走出来,主动对狐星河道:“星河,你也来了。”
狐星河一瞥,就见着卫真真在装可怜。而卫真真身边的人都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看向狐星河的眼神中有厌恶有鄙夷。甚至觉得与狐星河参加了同一个诗会,都有辱他们的身份。
不用卫真真开口,立马有人跳出来,争相指责狐星河。
“这龙门诗会是什么人想来参加都能的么?像狐星河这样既无才名,污名在身之人,也好意思来参加龙门诗会?”
“你现在离开还能保全几分面子,何必待在这里给人家瞧了笑话。”有人奚落道。
“这是龙门诗会,不是什么轻月阁,弄风堂!”
轻月阁和弄风堂都是有名的青楼的名字,这人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嘲讽狐星河只配去这种下流的地方。
狐星河在众人的口诛笔伐下怡然自得,甚至还有兴趣回一两句嘴。他斜眼睨着着最后说话那人,嘴角勾起:“知道这么清楚,常去啊?”
“你!你无耻!”那人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多了两分异样。
卫真真走出来,一脸狐星河着想的模样道:“星河,你还是回去吧,毕竟这里是龙门诗会。”
身后有人附和:“就是,你有什么资格来参加龙门诗会!”
白行之和付子二,佑文三人这时才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来,他们站在狐星河身边,一脸气愤不已。付子二更是想打人为狐星河出气。
狐星河按住付子二的手,对付子二摇了摇头,眼带笑意。
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清朗中带着愠怒的声音,那道声音压过众人的议论,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狐星河是我邀请来的,他怎么就没资格参加龙门诗会!”
这时众人纷纷转头,看向正从廊桥对面走来的身影。
那道身影如翠竹清俊儒雅,又如林间的一抹清风给人以温和之感。
沈竹文从廊桥对面走来。
他的脸色很沉,带着一丝怒气和失望。
众人见到沈竹文,原本争吵不休的场合再次安静下来。
沈竹文是龙门诗会的创办人之一,更是名传天下的诗圣。在场之人但凡能得到沈竹文一句点播,都是求之不得的幸事。沈竹文发话,又有谁敢再反驳一句呢?
这些人平日里想见沈竹文一面都是难事,也只能在龙门诗会上见上一面。
这样一个在文士中如同嫡仙一般的存在,今日却站在声名狼藉的狐星河背后,坚定地为狐星河发声。
众人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其震惊不亚于见到一国的公主嫁给流落街头的乞丐。
其中最震惊的还要属卫真真。沈竹文是什么样的人,她还算是有几分了解。
沈竹文为人一身傲骨,即便是面对一国之君的纪昱也丝毫没有畏惧之意。更不可能为任何人收买。他若愿意结交一个人,必定是那人身上有值得他看中的地方。
他从来看不起卫真真,即便卫真真多次有意示好,始终只能得到他的冷眼相待。多次碰壁之后,卫真真也不再自讨没趣。
而狐星河呢,狐星河哪点比得过她?竟然能得到沈竹文如此高看!
卫真真心里一时间各种情绪交织,说不上是嫉妒更多一点,还是被沈竹文当众呵斥的羞恼多一点。
在卫真真看来,沈竹文帮助狐星河说话,让自己这一方丢了脸面,就是在与她作对。
沈竹文已走到狐星河身后,狐星河回头冲沈竹文一笑。他一笑,如同冰天雪地中盛开的一朵妩媚的花,让沈竹文愣了愣神。
片刻的恍惚后,沈竹文再次环顾众人,脸上是毫不犹豫的失望神情,他对众人道:“昔年我创办龙门诗会,正是希望能撇开门户之见,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喜欢写诗,或者对诗感兴趣,都能来参加。”
“龙门诗会没有什么门槛,更没有什么资格不资格一说。”
“参加龙门诗会只有一个要求,只谈论诗不论其他。”
“你们在这里大谈门槛资格,完全是违背了龙门诗会创办的初衷!若是拘泥于此,在下只能说龙门诗会不适合你们这些有成见之人。”
沈竹文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一毫的情面,当真是将这些人的脸面放在地上踩踏。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一个“不”字。
一来沈竹文说的的确有道理,龙门诗会的初衷的确如此,只是为了传播诗文化,培养更多对诗感兴趣之人。
二来如今的龙门诗会已经代表景国的文士群体,甚至吸引来不少他国之人。若是能在龙门诗会上一诗惊人,便能在景国的文士群体中脱颖而出,甚至名扬四国。
但若是被龙门诗会排斥,则会被景国的文士群体排斥,虽不至于上升无门,却也举步维艰,更别提名扬四国了。
故此在沈竹文发话之后,一开始嘲讽季凌恒嘲讽得最凶的人都放低身段来道歉,个个面红耳赤,尴尬无比。
卫真真脸色苍白,对沈竹文小声道:“是我不对,有成见了。”
沈竹文只是不咸不淡“嗯”了一声,便不再看卫真真,转头的狐星河道:“这外面吵得很,要不跟我先去别院吧,一会儿诗赛时开始再出来。”
狐星河来龙门诗会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展示他与沈竹文的关系,以便洗清自己一部分名声。此时他自然不会拒绝沈竹文的提议,当下点头准备与沈竹文进入别院。
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声,从湖中心的亭子传来,隐隐听得众人叫道:“不好了!掉进冰湖中了!”
有人落水了!
这件事立马吸引众人的注意力,众人都朝着湖中心的亭子处赶去。
狐星河蹙眉,这么冷的大雪天,掉进冰湖中只怕要不了片刻就会死掉。他从拥挤的人群中拼命往前挤,想着能救上来一条人命最好。
有人比他更快!
一个穿着深蓝衣服的身影大吼一声:“都给我让开!”
他猿臂一展,手用劲儿一推,周围拥挤的人就跟一堆圆润的珠子般噼里啪啦撞到一团儿。
他从人群中穿出,几步就冲到湖中心的亭子处。身上厚实的外衣一脱,整个人就像一条矫健的游鱼一般扎进碎裂成块的冰湖中。
他几个猛子扎到落水人那里,有力的手臂将那人的衣领一提,就跟提着一只小鸡崽子一样。他先将落水晕厥的人扔进亭子中,自己则两手一撑湖心亭的石板边缘,从湖中爬了起来。
狐星河才挤到湖心亭中,见到那从湖中跳上来的人,不是付子二这个小霸王又是谁?
“付子二。”狐星河叫他的名字。
付子二见到狐星河,眼神一亮,这时冰寒的感觉传来让付子二脸色苍白,嘴唇乌紫,抱着双臂抖做一团:“星河,好冷好冷……”
狐星河急忙把厚实的外套给付子二披上。这时沈竹文也急匆匆从人群中跑了过来,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厮。
沈竹文对狐星河道:“放心吧,我让人先把这两人带进别院休息,又请了医师,不会有事的。”
狐星河这才放下心来,他用手把付子二的外衣裹紧了些,又是心疼又是欣慰:“你啊。”
付子二嘴唇颤抖着,嘴里吐出白色的雾气,对狐星河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傻笑:“星河,我做的对不对?”
没等狐星河说话,佑文和白行之赶到付子二身边,佑文皱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心:“下次做事前先想想自己吧,别没救上来人还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付子二看着佑文认真道:“佑文,我听你的没捣乱。”
佑文叹气:“我知道你没有。”
白行之扑到付子二跟前:“付子二,你这回可太厉害了!”
付子二只管笑。
等到付子二和那个落水之人被带走,众人得知刚刚见义勇为之人是王城中出了名的小霸王付子二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些贵族王孙都觉得付子二这人当真是傻,为了救人跳进冰湖中。毕竟有谁愿意为一个不相干之人,豁出性命。但也正因为他们自觉做不到这一点,都对付子二起了一丝尊敬,悄然对付子二改观。
而那些平民文士们对付子二则更加敬佩,向付子二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愿意去救一个不认识的人,试问那些王孙贵族有几人能够做到?即便是他们,也会有几分犹豫。
他们也听说过不少关于“王城四英杰”的传言,但此时这些传言都在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他们不禁想到另外几人,是否并不像传言那般不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