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个恶魔,迷人得不得了。
殷柯玩弄着自己的打火机,金属盖弹开又合上,清脆的声响在仓库里来回荡着,他们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各自都在考量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还记得我给你名片的时候说过什么吧。”殷柯忽地说,“我不止想要有权有势,我还想要你。”
“我要是愿意接受,你早该接到我的电话了。”
“那如果我说,这是条件呢?”殷柯顿了顿,“你被殷千秋标记了,你怕怀上他的孩子……等等,现在该是你求我帮忙,立场是否搞错?求人帮忙的话,你该有点……”“殷柯。”
他的话没能说完,银雀突兀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操,为什么连叫他名字的声音都这么好听?
“我是在给你机会,不是在求你。”银雀眨了眨眼,“别说不见得一定会有孩子,就算有了……你不会认为,我会因为一个还没出世孩子就心软吧?”
“……”
“跟我联手,我们可以让殷家万劫不复;你殷柯会成为帝国首富最亲密的伙伴。”
“……”
“不好吗?”
到底是因为想看殷家那群自诩高高在上的人变成脚边烂泥,还是因为银雀说这话时的表情实在让人动心,殷柯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人大约总有些时候,不需要动机,不需要利益,也会愿意做一些冒险的事。
冒险家当然不能预知自己会不会在旅途中丧生,又能不能找到令自己狂喜的宝藏;可依然有人愿意去冒险。
因为它够刺激,足够让人丢掉理智。
“好,药我明天会差人送到你手里。”
第65章
数日后。殷家西院。
初雪来得比人们预计得早,薄薄一层白覆在花圃的植株上,两旁的银杏叶片落得所剩无,露出黑色的枝丫,看着便让人觉得萧条。
雪刚停时下人们就扫干净了石板路的雪水,现在灰蒙蒙的天色下,银雀扶着男人的手臂,陪着他慢吞吞地走着。
“你的那些山茶花……”男人说,“不需要让人盖起来么。”
“不知道,如果熬不过冬天那就算了吧。”银雀淡淡道,“痛不痛,走了这么久足够了……”
“没有那么痛。”
因为伤势,男人几乎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他自己已然没有耐心再修养下去,银雀便在问过医生的意见后,每天忙完所有的事便会回来陪着千秋在西院里四处走走。所幸他的伤并不在腿,走动时虽然容易扯得创口作痛,但问题不大。
其实压根不需要人搀扶着,这点痛而已,对千秋而言不算什么。
但银雀愿意主动扶着他,他便应着,享受这份Omega的亲昵。
光秃秃的银杏树着实没什么看头,该是傍晚夕阳绚烂时候又偏偏遇上小雪阴天,男人的目光便落在银雀的侧脸上,仿佛萧条而落寞的世间,只有银雀散发着生气与美丽。
千秋说:“我待在家里,也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了……殷千岁的婚事有什么新的进展么?”
“没有下人来跟你汇报么。”银雀说,“这不像你的作风。”
“有,但我没有听。”
“哦?为什么。”
“因为我想听你告诉我。”
银雀说话时,牙齿藏在柔软的嘴唇下,极少数时候会露出一点洁白的边沿。男人就连这点细枝末节,也觉得赏心悦目。他侧过脸大大方方地看向银雀,接着道:“况且这些事,交给你一定只好不坏。”
“你倒是放心。”
“我为什么不放心,你人都是我的。”千秋索性垂下头在他脸颊上吻了吻,“我偶尔觉得这样也不错。”
“你指什么。”
“我指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也无所谓能不能待在殷家。”
一阵凛冽的风刮过来,吹得银雀额角的头发乱飞,只是他腾不出手去整理:“你早这么说的话,一开始就不必争了。”
男人则替他拢至耳后:“殷千岁不会放过我,就算我不争。他怕我。”
“怕你?”
“殷家只有我是他的对手,不把对手置于死地,他睡不着觉的。”男人忽地想起那半块面包来。
这既是他心里过不去的怨恨,也是殷千岁一直以来的不甘心。
如果不是那半块面包,他已经死了,没有人还能和殷千岁争什么抢什么。
如果不是他跪在殷千岁面前乞求着活下去,他恐怕也不知道想把一个人彻底击溃的恨意是怎样的感受。
Omega忽地停了脚步,他朝前看,再往前走些就到训练场了。银雀轻声说着“回去了,我陪你吃晚饭”,也不问过他的意见便开始调转方向。他猜不到这是在照顾他的心情,还是字面意思——但有一点千秋知道,这已经是银雀对他最大程度的示爱。
“……明天我要去见三皇子,顺手给他带点礼物。”银雀说,“还是告诉你一声,那座金矿你不打算要对吧,直接送给他做谢礼怎么样,只要殷千岁在这里面讨不好,就算我们的胜利。”
“我也是这么想的。”男人说,“这几天有没有不舒服,看过医生吗。”
银雀的身体突然绷紧。
他们挨得那样亲密,一点点动作千秋都能感受到,更别说是他现在这样,紧绷着连脚步都顿了顿。
他疑问着出声:“嗯?”
“……没有,你未免太着急。”
“也是。”
对话在这里暂告段落,银雀眼睫低垂,像是一门心思注意着脚下,免得被什么东西绊倒。男人也沉默着,只听见两个人节奏有些错开的脚步声,在阴沉的冬日里响着。
忽地,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我……”
“我……”
男人一怔,银雀则刚好抬头看他。
银雀抢先开口道:“你先说吧。”
“我是说,”千秋犹豫着,错开了视线,“我知道你不想要孩子,我们可以不要。我无所谓。”
因而,男人错过了那瞬间银雀目光闪烁的模样。Omega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略显得沉闷:“……我是想说,如果我帮你赢了殷千岁,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啊……”男人长长地舒气,“没想过,我做的这一切,只是想自己能随心所欲地活下去而已。”
“……嗯。”银雀说,“等山茶花开了,我剪几支插瓶,放在你书房里。”
“我看它们都不见得能熬过冬天。……那也是你的书房。”千秋看着他,嗓音沉沉如过去紧跟在少爷身后,只会假笑的随从;话语温柔如呼吸般自然又必要,“我所拥有的一切,今后都是你的。”
“……你爱我吗。”
“嗯。”
这原本就是不必问的问题,答案早在他们曾朝夕相处的时日里、幽深昏暗的陷阱里、潮湿腥臭的塌方里大胆而直白地展露。只是千秋知道,银雀需要一再的确认;他便也配合着——“你问我多少次我都会这么说。”
“什么……”
“我一直爱着你。”
——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偶尔会想要是从头再来一次就好了。
或者他永远都不会提“保守秘密”,我也能无知无畏,永远充当他的保护者。
一想到他有天会飞走,我就觉得痛。比肉体的伤口疼痛百倍的,深入骨髓却不足以致命,撕裂心室却不见血沫飞溅的痛。
爱确实是我不应当拥有的东西,现在才察觉是否已太晚。
——
毁掉四公主和殷千岁的婚事,并不是一次铺天盖地的艳闻就能办到的。皇帝陛下勃然大怒,下令要将捏造丑闻的报社、人员全部查处;可那些家伙仿佛是和四公主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拼了命地做下这件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事,久久没有停歇。
银雀的车停在皇宫附近,路过的水果摊上圣女果看起来很可口,他便在车里等着止玉替他买上车。就连这一点点的空档里,他都能听见有平民嬉笑着说羡慕殷千岁,主要还是羡慕他一边能迎娶公主,一边还能在外万花丛中睡。
这样并不够。
就算殷千岁没能顺利迎娶四公主,从根本意义上而言,他也只是和千秋打了个平手,回到了谁也不占上风的时候。
对殷家更算不上伤筋动骨的打击。
要是能,拿到殷千岁伙同二皇子笼络帝国高官的证据,那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银雀倚着车窗,懒散地考虑着这些事,很快止玉便提着一小篮洗净的圣女果回到车上。小小的,红彤彤的,带着晶莹剔透的水光……银雀斜着眼打量了一会儿,忽地又对它们丧失了兴趣:“你吃吧。……直接开进去,丹龙有提前打过招呼,应该不会有人出来阻拦。”
“是。”
丹龙早上来差人通知过,下午三皇子有时间,在宫里见他。
银雀的手插在口袋里,里面装着比首饰盒大一圈的丝绒盒;他的手指在丝绒盒上摩擦着,若有所思地垂着眼。
“止玉,我让你去查西部最近势头比较大的商贾,查到了。”
“查到了。”止玉点着头,从衣襟里拿出一份牛皮信封装着的文书,“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