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一直目送着他消失在楼梯口,才回过头看仍然呆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的银雀。酒味和那股甘草的味道混杂在一块,说不出的诱人。男人没再犹豫,径直走向他,从内袋里拿出密封袋内的抑制剂。
“少爷,失礼了。”他说着,第一次握住银雀的手臂。
他的主人明显地颤抖,接着便下意识挣脱,双手抱住自己,还捂住了后颈腺体处。
银雀在害怕。明显升高的体温和颤抖的身体都在说明这点。
千秋蹲在他身前,再次扯过他的手腕,硬生生将他的手拉开到自己眼前,卷起袖管,露出他白皙的手臂。
“别……别碰我……”银雀呼吸凌乱,光是说出这几个字,中间不知喘了多少口气。
情热期的Omega没有任何自我保护的能力,他们完全被本能支配,任何一个Alpha都能在这时候利用信息素的压制使他们主动臣服。而Omega过分强烈的信息素也有可能让Alpha失控……这是千秋能待在他身边的重要原因,他是Beta,他不会被信息素所影响。
即便那股甘草的味道让他觉得口干舌燥,很需要一杯水来解渴。
“抱歉少爷,请忍一忍。”男人低沉地说着,冰冷的针管抵上细嫩的皮肤,在上面压出一点微妙的凹陷。
他稍稍用力,针尖便刺了进去。
冰冷的抑制剂慢慢被推进银雀的身体里。
它并不能瞬间让银雀摆脱折磨,至少还得十分钟药效才会开始发挥。在那之前,银雀只能忍耐情热期强烈的不适。
恐惧,不安,快要将他燃烧殆尽的热,逐渐迷失的理智。
想要拥抱。想要接触。想要更多。
本能正在摧毁他,没什么比这更让银雀作呕了。
“过一会儿就会好的,您再忍忍。”男人将用完的抑制剂扔进垃圾桶里,默默退开一步,“我会在那边守着,不会让任何人靠近。”
千秋语罢,就打算离开。
谁知他还没有转过身,一只颤抖着的手便倏忽抓住了他的衬衣。
“别走……”
高高在上的主人拼命隐忍着,却仍旧无法掩饰住言辞中脆弱,他大概已经竭尽全力在忍耐了。千秋想。
“就坐在我旁边……”
“……好。”
他不能碰银雀,这是铁则。
他只能坐在银雀的身边,隔着微乎其微的距离,感受着他身上肆意蔓延的热意,嗅着他的甘草味。
“为什么刚才,不直接离开……您可以改日再和他谈。”千秋问道。
“生意,先示弱……”话语被急促的呼吸冲得断断续续,“就输了……”
“少爷很强大。”千秋说,“所以没关系的。”
“呵,呵呵……”银雀艰难地笑了笑,终于抬起他已经绯红一片的脸,“不用这么……卖力讨好我。”
“是真心话。”
千秋甚至想说他大可不必这么逞强——如果是他的话,即便生为弱者,也已十足美丽。但他知道他的主人绝对会被这话激怒,选择不说会比较明智。
对话止于此,千秋安静地在他旁边坐着,听着他的呼吸逐渐缓和,信息素的气味慢慢散去,只留下香甜的葡萄酒味。
银雀缓过那阵后,终于松开自己,缓慢地站起来:“回去了。”
“好的。”
他依旧跟在银雀身后,步伐却比平时慢了许多。那人的腿明明还在打颤,却固执地不用他搀扶,循着自己的如常的步调穿过声色犬马的大厅,走出红叶馆。
用抑制剂强行结束情热期后,身体会特别的虚弱。银雀进了车后座,终于没再强撑着,放任自己懒散地后靠,斜着眼看外面呼啸而过的街灯。
从车窗的倒影能看见他自己,一副情热期过后独有的虚弱神情。他蓦地垂下眼帘不想再看,转而随口问道:“千秋,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我好像从来没闻到过。”
男人说:“我天生信息素味道很淡。”
“有多淡?”
“……”他想了想,说,“几乎闻不到,所以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味道。”
“嗯……世上还真是什么样的事都有。”银雀懒散地说,“反正Beta的信息素也没什么用,有没有味道都无所谓吧。”
第5章
背后的门里传来若有若无的水声,千秋垂头守在门前,目光顺着地毯上的纹路没有目的地地游走,像在仅凭意识走一个四处都是出口的迷宫。
处处都是出口,就等同于没有出口。
世上的事大抵是如此,选择太多了反而无从可选,自由太过反而会被圈禁于无形之物中。
银雀正在沐浴,洗掉因为情热期发出来的一身汗。他在这里约莫站了半小时,才听见银雀叫他。
千秋敲了敲门,保持着谨慎推开门:“少爷有什么吩咐。”
“没有别的人在吗,”银雀躺在宽敞的浴缸里,外出时梳成偏分的头发在被随意地捋至脑后,露出他整张白净的脸,“算了,帮我拿浴袍过来。”
“好的。”
浴室被氤氲热气填满,什么都看不真切。千秋捧着浴袍在浴缸边站定,他站起身带起一片水花,轻巧地拿过浴袍给自己裹上。
他的腰带系得松松垮垮,胸口的皮肤大块袒露着,顺着肌肉的轮廓再往下探寻,一切都藏进了黑暗中。
千秋终于看到他后颈上的腺体。没了项圈的遮挡,那些陈年的疤痕得以展现。
是牙印。
不止一个牙印。
它们已经很浅,不仔细看大约看不出来。
银雀扯了扯衣襟,那些疤痕重新被藏起来:“你在看什么。”
他没有离开浴室的意思,反倒在浴缸边缘坐下,朝千秋伸出手。
银雀抽烟抽得不凶,但也不少;通常他突然伸手的时候就是要烟,这点在一周的相处中千秋已经完全了解。
拿烟,点火,一切都很熟练,千秋说:“少爷很好看,所以不小心出神了。”
“就这句话足够让你***,你知道吗。”银雀道。
从他唇缝间飘出的烟和浴室里的白汽纠缠得不分彼此,千秋收回他失礼的目光,在那人身侧乖乖站着,干净的毛巾搭在臂弯中,随时等候主人的差遣,和这栋宅邸中所有的下人一致无二。
“抱歉。”
银雀朝他看了一眼,接着便说:“该怎么伺候人,会吗。”
不远处棉质的拖鞋正放着,银雀湿漉漉的脚一只踩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一只搭在膝盖悬在空中。千秋沉默着走到他身前蹲下身,手持毛巾捧起他的脚。柔软的毛巾细细擦拭过他的脚掌,脚背,试探着推进指缝间,带走所有的水珠。
其实银雀并不需要人伺候他洗澡更衣,大多时候佣人需要做多少都是看他心情的。心情懒散时恨不得什么都让别人来做,赶时间时自己做反而比较快。
但他喜欢看男人匍匐在自己脚边的模样。
没有任何自尊,甘愿受驱使,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为了讨好他,仿佛深爱着他。
银雀垂着眼,感受脚上陌生的痒意,声音沙哑道:“你想做什么。”
“给少爷擦干水。”
“不是这个,”银雀说,“你想做什么。”
“想过好一点的生活。”
“伺候人也算好生活吗?”
“不算,”男人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不甘,像是在简单阐述他的真心所想,“之前我只是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谢谢少爷用我,今后我想做的事就是待在少爷身边,能帮上少爷的忙。”
银雀没有信,只是懒洋洋地回答:“哦?那你加油。”
“少爷呢,少爷想做什么。”
“我?”他抽着烟,忽然抬起头看天花板,将吸进肺里的烟全数吐往上空,看着它们翻滚着,逐渐消散,“我没什么想做的。能顺利继承成家,也就差不多了。”
“我可以问您吗少爷。”
“嗯?”
“少爷应该养只Alpha或Beta,情热期的时候就不会那煎熬了。”千秋淡淡道,“应该很多人愿意听从少爷的吩咐,少爷养一两个人也不奇怪……为什么要强忍。”
“哦?”银雀笑起来,“怎么,你想当我的宠物,不想当随从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看到少爷受罪,”千秋说,“心里很难过。”
“同情?怜悯?”银雀的笑容变得阴冷,“他们配碰我吗?你以什么立场在同情我?一个娼妇生的杂种?”
男人终于放下毛巾,赤手握住他的脚,替他穿上拖鞋。
银雀冷冷道:“看着我,告诉我你是什么?”
千秋抬起头,狭长的眼藏在头发的阴影中,展露出他标准又虚伪的笑容:“我是少爷的随从,仆人,狗。”
——
“这里的工作也不难办,每天去早上喂一次马,然后去采新的草料,跟他们学怎么拌草料,午饭过后去遛马,两天给它们洗一次,晚上再喂一顿……你可真走运,我在马场十几年了,你是第一个从本家被赶出来,还能在马场工作的。”年过五十的大胡子说,“我叫凉宗,叫凉师傅就行。”
千秋点点头:“我叫千秋。”
“我知道啊,成奂大管家亲自把你送过来的,我都吓到了。”凉师傅正领着他在马场里熟悉地方,顺带闲话几句,“这几个农场里最轻松的就是马场了,不脏不累,包饭,每个月还有点薪水。你怎么得罪了少爷,少爷居然没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