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家服饰店,以黑白灰调为主,并不符合银雀的喜好。
“少爷,如果要购物的话……”千秋一面注意着其他客人的行动,一面在他耳旁低声道,“我们可以去成家的店面,会更安全。”
“麻烦死了。”银雀懒洋洋地说着,忽然伸手向旁边挂着的灰色风衣。
千秋见状立刻帮他去取,但那只手轻巧地绕过了他,自顾自地将它取下了货架。银雀倏忽转过身,拿着风衣比在千秋身上:“不太合适。”
“少爷……”
“你身上这套是成奂帮你订的吗?”
“是的。”
“成奂什么都好,就是一年四季都穿一样的衣服,他不嫌腻我都看腻了。”
银雀将它挂回原位,悠闲地往店铺深处走;再看见什么合他眼的,他就再取下,一件件往千秋身上比,合适的扔给千秋,不合适地挂回去。不过数分钟,千秋臂弯里便搭了七八件服饰,大多是风衣,还有一两条长裤。
整家店都逛过后,银雀终于停了手:“去换了吧,一件件换。”
“少爷,这不合规矩……”千秋面露难色。
“成家的规矩就是让我开心,只要我开心,什么都合规矩。”银雀淡淡地笑起来,“穿着我讨厌的衣服就是不合规矩,懂了吗……还不去换?”
第10章
千秋从换衣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表情终于有了些平静之外的成分。
他很不适应身上这套银雀为他挑的衣服——黑色的衬衫,铁灰色的马甲。千秋为难地皱着眉,手里还拿着外套不知所措:“这实在太不像话了少爷……”
“我觉得很好。”银雀正坐在廉价的沙发上,颔首看他时墨镜滑下了鼻梁,露出他的双眼;见他出来银雀便起身走向他,顺带摘下了自己的手表,“这个也戴上。”
这实在越矩,可违逆银雀同样是错。
男人接下来,但迟迟没有戴。
“我还想把你的头发剪了,但那太费时间了。”银雀说着,突兀地朝他伸出手。
那双手修长白净,指尖对着他的双眼直直而来,仿佛要摘掉他的眼珠。但男人眼也不眨,等着他的动作。
指尖在他极近处忽地转向,撩起他额前垂着的头发:“这发型一点都不适合你,我认为……!”
伴随着银雀干净的嗓音,男人的整张脸露了出来。
男人眉骨很高,展露出来后衬得他眼更深邃;男人发际线也很高,头发撩上去后性格中的迟钝、麻木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是张很有侵略性的面孔,只是看着都会让人觉得他背后隐匿着巨大的危险。
他和银雀截然相反,和俊美秀气沾不上边,但足够有男人味。
不,不止是男人味。
他简直就像个Alpha。
如果不是对方的身上没有Alpha的信息素,不是他对成奂的能力绝对信任……银雀真的会怀疑这是谁家安插在他身边的Alpha。
他正处在惊讶中,目光无意间和千秋对上。
男人表情很少,眼底的感情却很坦白——那是包含着仰慕、尊敬、克制的一双眸。
银雀怔了怔,手又松开来,黑色的发丝从他指尖滑下,重新盖住了千秋的眉眼。
“少爷……?”
“算了,就这样吧。”银雀道,“你的脸看起来很讨厌,还是不看比较好。”
“抱歉。”男人认真道,“我马上去把衣服换回来。”
“不必了,就这么穿。”漂亮的Omega转身朝店门走,将他的墨镜重新推上去,“穿那套西装去赌场太丢人了。”
——
朝夕相处……或者说贴身随侍这段时间里,千秋大概了解了银雀的性格。
他确实非常随心,而心情变化如六月的天候,没人能猜透他在想什么。可也正因为如此,他忽然打算去赌场,千秋也不觉得惊讶。
男人只觉得这身衣服太不合适,他并不喜欢。
无论贵如王都,贱如边地,赌场的风光总是大相径庭,门外总有些在赌场里输掉了人生的废物,或坐或站地借酒消愁。银雀从他们身边经过,画面有些讽刺的美,千秋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合上他的步调一并入场。
威尔塔的这家赌场不算嘈杂,从应侍生们的穿着动作里看得出来有些档次。
银雀四处张望着,轻声问:“你喜欢玩什么?”
“我不会。”千秋摇摇头道。
“那就轮盘吧,当打发时间。”银雀将另一张卡递到男人的手里,“去换点筹码,我想想……十万吧。”
“好的少爷。”
轮盘桌够大,但人很少,他们过去时仅有一位年过五十的赌徒坐在那里。
银雀坐在更靠角落的方位,向侍应生要了一杯香槟;等到千秋拿着筹码过来,他便拽着人坐在自己身边,在男人提醒他不合规矩前率先道:“坐着。”
“……是。”
他捻起一块筹码,在指间翻转着,最后随意地放进某数字格中。
他看起来并不在意结果,甚至没往转动的轮盘看,只是握着香槟杯,浅尝了一口后道:“你猜优斯汀现在在干什么。”
“……大约在着急少爷的安全。”
“错了。”银雀浅浅笑着,“他现在应该在平账。”
“少爷怀疑他有猫腻。”
“不是怀疑,是肯定有……多多少少都有的。”
三言两语间,轮盘的结果已经出来,荷官在旁边报出数字与颜色,收走了银雀面前的筹码,又开始下一轮游戏。银雀还是那样,漫不经心地随手将筹码扔进某个顺眼的格中:“你是王都出身,来过威尔塔吗。”
“没有。”
“是吗,虽然我觉得下等街的人很脏,但比起威尔塔的家伙,你还是顺眼得多。”
千秋这才察觉到,少爷确实是来打发时间的,与其说他想赌钱,倒不如说他只是想闲聊。大抵这样相对嘈杂的场合,会比安静的地方更容易放松,银雀声音很轻,他却能在嘈杂的环境音里准确捕捉到。
“说说你,”银雀说着,将一摞筹码推到了男人面前,“你也玩,边玩边说。……你都听说过我那么多传闻了,是不是也该说点有趣的事让我听听,这样才公平。”
钢珠被扔进了转动着的轮盘中,黑白格旋转糅杂成灰色,千秋静静听着,终于伸手拿住两枚筹码,放进了“11”号格里:“我……我其实……”
“嗯?”
“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千秋道,“记得的事很少。”
“什么意思?”
男人突兀地撩开自己耳后的头发,一块陈年的疤痕裸露了出来:“好像,被人打伤过头,所以记忆很模糊……”
“噢——”银雀拖长了音,微微眯起眼,“那你还记得什么,什么都可以,说说。”
每当银雀对什么来了兴趣时,就会这样半眯着眼,看上去既妩媚又危险。
“母亲的事,还有自己的名字……”千秋思忖着,缓缓道,“剩下的就是在水果摊帮忙,后来去港口搬货……”
说记得母亲的事其实并不准确——每当男人想深究自己以前的事,脑海里便只有零星的画面,女人的脸在记忆中一直是黑的,眉宇细节都看不清楚;但他知道女人是娼妇,知道他们住在下等街漏水的木屋里。
偶尔他会分不清这些究竟是他的记忆,还是他的臆想;总之在照镜子时发现自己后脑上的疤痕,一切便仿佛有了解释。
“那为什么会来成家。”
“因为想搬离下等街的房子,需要钱。”千秋难得的迷茫,“听说少爷要随从,我很想试一试。……但现在我很清楚,我想呆在少爷身边,一直做少爷的随从,能帮上少爷的忙我就心满意足了。”
“有意思。”在荷官宣布停手前,银雀将他面前的筹码整摞推进了“12”号格内,就挨在千秋的筹码旁边。
他支着下巴,转过脸正对着千秋,声音低沉却软糯:“你在骗我吧?”
没等千秋回答,荷官的声音冒了出来:“黑格,11号,恭喜这位客人。”
银雀挑眉:“你赢了。”
“……运气而已。”
筹码翻了好几倍地回到千秋面前,银雀从他面前再拿起两枚又放出去:“有没有人说过你不像Beta,像个Alpha?”
“有。”
“谁?”
“港口的管事。”
“成奂没有怀疑过?”
“问过,”男人似乎一点也不觉得银雀这样近似审问的口吻有何问题,一字一句都认真回答,“他取过我的信息素……也许他化验过了。”
“像成奂会做的事。”银雀轻轻点着头,“取信息素,什么感觉。”
“很痛。”
“怎么个痛法?”
“针刺破腺体,很痛……”
银雀晃荡着香槟,意味深长地重复:“刺破腺体,确实很痛……”
突然,有新的客人坐到了他们俩的面前,银雀抬眸看过去,只看到陌生男人张狂的笑容。
伴随这笑容的,还有股讨人厌的味道——是Alpha的味道。
“嚯,这不是成银雀吗,成少爷?”男人嚣张地说着,放肆地靠着座椅,脚倏地抬上桌,交叠着脚尖朝向他们,“听说你会来威尔塔,我还想去打过招呼,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真是巧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