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舒说完这句话,就见霁林的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那双爱极了的眼瞳中闪耀着的复杂神色是他看不明白的。
阮星舒忍不住腾出一只手在霁林眼前挥了挥:“娘子?”
霁林深深望着阮星舒的眼睛,沙哑道:“你的剑,断了。”
阮星舒“啊”了一声面上虽看不出什么,心底却是咯噔一声,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转移霁林的注意力,现在看来他的剑是在刺杀魔尊沈克的时候断掉的。
阮星舒心虚的笑了一声,同时脑筋转的飞快,试图再次转开霁林的注意力。
这好不容易才将人哄好,刚过了几日甜甜蜜蜜的小日子,且感情还有升温的架势,他可不能被赶出房间或是睡地铺。
这样太伤夫夫感情了。
阮星舒道:“不都说我是仙门第一人,那我的剑也不是凡品吧,怎么这么轻易就断了?”他一面说着,一面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着霁林。
霁林只做没发现阮星舒的小动作,轻声道:“仙门中人使用的剑虽不是普通凡兵可比的,但到达承受极限的时候也是会断的,除非……”
“除非什么?”
霁林看了阮星舒一眼,缓缓道:“除非剑生出剑灵。”
剑灵?
阮星舒茫然地眨眨眼:“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他嘴上说着,手中动作也没停。
霁林看着低头认真给他按捏穴位的阮星舒,眸底压抑的神色沉重而复杂,还有一丝遗憾与怜惜。
沧澜洲存在至今,修仙者千千万万,却无一人修出剑灵,而阮星舒的敛尘剑,本该是最有可能凝出剑灵的,仙门中人早就翘首以盼,可惜……它断了。
敛尘剑本不该断的,阮星舒也不该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铲除魔尊沈克本该是他的责任……
阮星舒正按着,忽觉掌中一空,接着就见霁林披衣下床,出了房间。他心下一慌,暗道莫非没糊弄过去,霁林又想起沈克的事,跟他生气了?
这该死的魔头,怎么死了还不安生,天天杵在那破坏他们的感情。
阮星舒在心里狠狠骂了沈克一顿,冲霁林的背影叫道:“娘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啊——”
回应他的是关上的房门。
阮星舒:“……”
阮星舒呆坐了一会儿,最后一咬牙,坐到床边弯腰准备把鞋穿上,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了,霁林去而复返。
阮星舒面上一喜,就见霁林端了一盆水走了进来。
霁林把水盆放到床边,冲阮星舒道:“手给我。”
只要霁林不生气,让他做什么都行。
霁林话音刚落,阮星舒就利索地将手递了过去。霁林将阮星舒的双手浸在温水中,细致且温柔地用锦帕擦拭他修长的手指。
趁霁林不备,阮星舒忽然凑过去偷了个吻,霁林抬眸,黑曜石般的眼珠静静看着阮星舒,他缓缓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错了?”
“什么什么错了?”阮星舒做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没说话啊,肯定是你听错了。”
霁林挑了下眉,不置可否。他拧干锦帕,擦去阮星舒手上的水迹,这才将水盆搁到一旁:“不早了,休息吧。”
阮星舒应了一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娘子,来啊,别站着了。”
霁林道:“你盖的是我的被子,你的在床内侧。”
“就要和你盖一床被子。”阮星舒说着掀开被角,示意霁林躺进来:“娘子,我想抱着你睡……”
看着霁林的脸色,阮星舒又补了一句,“或者……你抱着我也行?”
……
房间内的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只听霁林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好了,睡吧。”
*
翌日,午后。
霁林盯着阮星舒喝了药后,陪着他坐了一会儿。
难得的午后时光,爱人在身侧,还没有恼人的烦心事,阮星舒很快就睡了过去。
霁林推了推阮星舒:“回房去睡。”
阮星舒轻轻哼了一声,没动,霁林又推了推。半梦半醒中,阮星舒一把拉住霁林的手,信任又满怀依恋地在他手背上蹭了蹭,猫咪似的。
蹭完后,阮星舒就维持着抱着霁林手臂的姿势睡了过去。
就在此时,白竹从外面进来了:“陛下……”
霁林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白竹立刻噤声。
霁林轻轻将手抽了回来,接着一手抄着阮星舒膝弯,将人打横抱起。他的动作十分温柔,完全没有把阮星舒惊醒。
“在这里等朕。”霁林丢下这句话,就抱着阮星舒进了寝殿。
细心地替阮星舒掖好被子,霁林出了寝殿,白竹果真还留在原地。
霁林道:“办好了?”
“是。”白竹道:“昨夜那茶馆的说书人,臣已按照您的吩咐,将他带来了,此时安置在兰台殿。”
霁林点点头,朝兰台殿走去,白竹紧随在侧。
*
阮星舒对老者说的故事有印象,这是目前霁林他们唯一知道的,阮星舒真实、毫无错乱的记忆。
昨夜在茶馆中,霁林就意识到,想要弄清楚甚至治好阮星舒这诡异的病,那名说书的老人至为关键。
老者所说的故事出自何人之手,是他自己写的,还是从他处听来的?这个故事第一次传入百姓耳中是什么时候。
阮星舒又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听到这个故事……
为什么阮星舒什么都忘了,唯独记得这个故事。
当时他在做什么,又经历了什么事,身旁又有哪些人,那个时间对他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些问题,很有可能通过那名说书的老者找到答案——虽然希望微渺,但霁林并不想放过任何能够医治好阮星舒的机会。
若他们运气好,真能从老者口中得到有用的讯息,那治疗阮星舒病的头绪就会清晰许多。
到时凭欧阳明静的本事,一定很快就能治好阮星舒。
其实问询老者这种微末小事只要交由白竹去做就好了,但发布命令的那一刻,霁林的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奇异的念头。
冥冥中他听见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催促他,或许他应该亲自去见一见那名说书的老者。
同一时间,兰台殿。
兰台殿虽也在宫中,但它所处之地比霁林的青云殿还要偏僻,安静。除非要打扫,否则宫中侍女,侍从都极少从此处经过。
白竹将那名说书的老者安置在此处,就是想避开众人的耳目。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焦躁地在屋内转了几圈——正是昨晚那茶馆的说书人。
老者再次尝试跟守在门外的两名侍卫交谈:“二位小兄弟,可否告知在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的主子什么时候过来?”
“很快就到了,老人家您别急,先进去坐坐,喝点茶水。”
白竹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过,让他们对老者态度好一些,耐心一些,毕竟一把年纪了,别把人吓出了事。
老者一跺脚:“我能不急吗,你们带了我过来,也不跟我说到底是什么事。我心里慌啊。”
一名侍从道:“老人家,您莫要动气,还是进去坐坐吧。”
老者颓然蹲在地上,抱着脑袋道:“我就靠说书混口饭吃,说了几十年了,要不是听说京都有钱人多……嗨,早知道,我就不来了,不来了。”
老者蹲在地上,陷入了深深地后悔中,忽听门口的侍从异口同声道:“主上。”
老者动作一顿,就见一双黑色锦靴出现在视野中,他愣愣抬头,与来人的目光撞到一处,接着老者的眼睛猛地一亮。
*
兰台殿的殿门关上了,殿内只剩下霁林与老者二人。
他们在殿内一待就是数个时辰,直到日头西落,霁林才命人将老者送回去。
“陛下,那位老者我已差人送出去了,还给了他一笔钱,算是安抚他今日受到的惊吓。陛下,您跟那老者聊了这么久,是不是有头绪了?”
白竹兴冲冲跨进殿,当他看清霁林此时脸色的时候,脚步不由一顿,他迟疑道:“陛下,您……怎么了?”
只见霁林神色冰冷,周身萦绕着冷锐的气息,十分危险,就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与之相对,让人忍不住心底发寒。
终于,霁林狠狠掐了掐眉心,嘶哑道:“没事,去请欧阳先生过来。”
白竹应了声是,就听霁林又补了一句,“尽快。”
白竹心下更狐疑了,陛下到底从那老者口中得到了什么消息,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白竹不敢耽搁,转身大步出了兰台殿。
*
白竹陪同欧阳明静赶到的时候,霁林仍坐在兰台殿的椅子上,连姿势都未变过。
唯一的不同是,霁林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两碟小菜和一壶酒。这还不算,霁林脚边的地上还有几坛没拆开的烈酒。
白竹看看霁林,心下惊疑不定。他跟在霁林身侧数年,霁林这个人是极为自律的,他说喝酒误事,除非是必须喝酒的场合,其余时间他很少碰酒。
今日那老者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白竹暂且压下心头疑惑,冲霁林道:“陛下,属下将欧阳先生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