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舒仔细端详那人的脸,奈何此人须发茂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只觉得那人身上魔气冲天,带着一股让人厌恶的疯狂气息,还有一股阴气和死气。
阮星摸了摸下巴,发现这人并不是“老朋友”,他心说难道魔族还藏着跟沈琪一样的不显山不露的大杀器?
就在这时,他瞥见那人身上一块衣料,虽染满血迹,但他还是认了出来,黑底红纹,上面绣着腾飞的龙,那分明是龙袍。
阮星舒还注意到那人腰间悬着一块玉。玉碎了一半,但还是能看清玉上的纹路。
这块玉,阮星舒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阮星舒眉心狠狠一跳,他再次打量那个被绑缚的人的脸,很快他就在这个人身上找到了熟悉之感。
这人虽瘦的脱了相,也脏污、狼狈的不成样子,但那眼底的阴沉和暴戾,他是不会看错的。
此人是那本该挂掉的老皇帝,霁泽。
第132章
阮星舒满心愕然,这是什么情况,老皇帝还活着?他这满身魔气又是怎么回事?
是霁林将老皇帝囚禁在这里的?
阮星舒觉得头有些晕,不是说老皇帝和其他几位皇子都死在魔族手里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看着笑的癫狂的老皇帝,和站在火光下面无表情的霁林,阮星舒心头猛地泛上一股凉意。
老皇帝还活着,大皇子跟三皇子呢?他们真的死了吗?
阮星舒打量周围,发现此处除了霁林,沈琪,老皇帝和他之外,没有第五个人的存在。
阮星舒一时也说不上来,他是希望那两人活着,还是希望他们死了。如果老大跟老三死了,是魔族下的手,还是……
阮星舒摇摇头,将后面的想法摇散了。
他再次将目光投到老皇帝身上,一年多不见,老皇帝的变化真是大,大到他这个每天没事在心里画皇帝肖像诅咒的人都认不出来了。
仙门中人寿命不似普通人,修为越高,寿命越长,有的修者活了几百岁,看起来还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老皇帝虽昏庸怕死,他修为其实不弱。阮星舒还记得上次见他,这人意气风发,不过短短一年光景,头发竟已白了一半。
不仅如此,霁泽身上还笼罩着一股邪气与死气,伴着那浓稠的魔气,让人想要离他远远地。
阮星舒心底颇有些唏嘘,谁能想到,沧澜洲曾经的君主,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霁泽终于笑够了,他看着霁林,目光中满是怨毒:“逆子,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该心软,你一出生就该把你掐死在襁褓中。”
阮星舒心头猛地一颤,都说皇家亲情凉薄,在老皇帝身上更是表现的淋漓尽致,可即便是这样,阮星舒知道,霁林曾对老皇帝是有过期待的。
那是霁林初到紫阳山的前两年,小小的孩童总是站在最高处眺望着京都的方向,虽然他嘴上从来不说,但阮星舒就是知道,霁林是在等父亲派人接他回家。
虽说后来,霁林心中的失望积攒的多了,也不再期盼什么了。
可一个不被父亲期盼降生的孩子,这是多么伤人的话。
霁林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老皇帝的话发生变化,他的声音同他的脸色一样,都是淡淡的。
霁林不急不缓道:“那可要多谢父皇手下留情了。”
“你!”老皇帝怒瞪霁林片刻,又呵呵笑起来:“是朕小瞧了你,没想到你一个流放偏远地区的皇子竟能让那么多人为你卖命。今日你来看朕的笑话?”
霁林没说话。
老皇帝冷嗤一声:“你以为你能将朕困在这里多久?待朕出去了,你的位子还坐的稳么?”
说到皇位,老皇帝的情绪渐渐不稳起来,他奋力向前挣动着,似是想扑到霁林面前。绑缚在他四肢上的锁链哗啦啦作响。
老皇帝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欺君犯上,谋逆造反的逆子!若是沧澜各大仙门知道朕还活着,且被你软禁,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哈哈哈,只怕到时不需要朕出手,他们就能活撕了你。这天下,仍是朕的,是朕的!”
听了这话,阮星舒总算明白,为什么沈琪甘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进宫了。魔族定是不知从什么地方知道老皇帝还活着的消息,就想着将老皇帝救出来。
沧澜洲的那群老家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将他们框的死死的。若非如此,老皇帝这么舔沈克,那么作践沧澜的百姓,他们也狠不下心宰了老皇帝。
这要是让他们发现老皇帝活着,霁林登基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沧澜州还真得翻了天了。
阮星舒在心里啧了一声,那帮老东西。
老皇帝发完一轮疯,又恢复成正常的样子。
霁林脸上仍没什么表情:“父皇这话就说错了,您舍弃人身,背弃沧澜,若是被他们知道您已变为魔族,他们容不下的是父皇,还是儿臣?”
老皇帝“哦?”了一声,他不怀好意的盯着霁林,片刻后咧开嘴,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修者本就追求至高的力量,我选择投身魔族有何不对?”
这是一国之君说出来的话?
阮星舒简直大开眼界,不等他骂人的话在心里走一遭,老皇帝下一句话就将他冻在了原地。
老皇帝阴笑道:“为了打败朕,你不也同样修炼宫廷禁术,可惜,你终是杀不了朕。”
霁林垂下眼睛,长而浓密的眼睫在脸上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没有否认。
阮星舒只觉兜头一股冷水浇下,冷的他打了个哆嗦。
古往今来,能被认定为禁术的,都是至阴至邪、为世人所不齿之术,霁林修习的是哪种禁术?
杀人剖心,还是收集童男童女,亦或是……
阮星舒不敢深想,他的目光飘到霁林身上,又觉霁林眼神清明,一身正气,不像是滥杀无辜百姓之人。
再说,他与霁林亲密接触,也从未在霁林身上感受到阴邪气息。他也不信霁林会修行什么邪术。
对,霁林肯定不会的,老皇帝说的话不能进信,他口中的禁术可能是……
阮星舒正在脑海中“翻箱倒柜”,冷不丁听到霁泽那粗粝沙哑的声音道:“那边的那位朋友,既然来了,不妨现身一见吧。”
阮星舒心下微惊,被发现了。老皇帝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没想到还挺敏锐。
阮星舒一面腹诽,一面从暗处走了出来。
霁林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霁泽身上,并未注意到有人进来,一见阮星舒从阴影中走出来,眼底先是闪过错愕之色,紧接着漫上的却是恐慌。
阮星舒走近了,冲霁林挥手笑道:“陛下,晚上好,我、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这一不小心,就走到这里来了,还真是……巧啊。”
一看阮星舒的眼睛,霁林就知道他是清醒的,霁林咬紧了后槽牙,声音像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他说:“出去。”
没弄清楚禁术的事,阮星舒断然不会离开。
不等阮星舒开口说话,老皇帝就笑道:“来都来了,走什么。”
霁泽打量着阮星舒:“你就是九霄云门的弟子吧,当年陪着霁林来京都,朕记得你。”
他念出阮星舒的名字,又说:“听闻你凭一己之力杀了沈克,好胆识。”
阮星舒心说这消息还挺灵通,沈克才挂了几个月,看来他没少跟魔族通消息。
阮星舒看了一眼旁边昏迷的沈琪,没理会不人不鬼的老皇帝,对霁林道:“你怎么不叫我一起来啊,我这一路追着你,可真不容易。”
霁林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霁林额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汗,他在恐惧。
老皇帝将阮星舒的话听在耳中,冷笑道:“他当然不会叫你,他怎么敢叫你。”
阮星舒心说关你什么事,话这么多,我又没问你。
老皇帝继续道:“阮仙师,朕看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他脸上露出怜悯之色,嘴边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朕倒是可以帮你,你问问他,他的剑呢。”
霁泽说到“剑”的时候,霁林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了。
老皇帝双目圆睁,就像是从阴间爬回来的恶鬼,他冲阮星舒道:“你问啊,看他怎么回答你!修士从来都是剑不离身的,就算他成了皇帝,也不该丢弃自己的剑。可他为何不用?他为何从来不用!”
老皇帝一声高过一声,让阮星舒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他确实在意过霁林的佩剑,因为这次他回来,发现霁林跟人交手的时候从不拔剑,他甚至不知将剑收到了什么地方。
霁林的剑上会有什么问题,阮星舒想不明白。霁林那把剑他不是没见过,还与之交手过不知多少次。
霁林低喝道:“住口!”
老皇帝自认终于摸到了霁林的软肋,哈哈大笑起来,形容癫狂:“因为他不敢,他不敢!他那把剑上染了血亲的血,怎敢将剑示人。他杀了自己的兄弟,如今,又准备来杀朕了,弑君弑父,哈哈哈,朕的好儿子啊,朕早就该掐死他,掐死他!”
沾染血亲生命的剑上会带着血雾,那是罪孽,永远都不会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