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年寒气入体,却未曾逼近那颗温暖跳动的心。
那个质问他的声音消失了,傅清的意识刚想陷入混沌,却觉一只散发着滚烫热度的手,覆在了他的左手上。
手与剑柄贴得更紧,青烟的震颤便更明显。傅清有意放纵了莫子阑,青烟纵使躁动,也没有出鞘护主。
那颗心的暖意吸引了莫子阑,他一手将碍事的布料解开,另一面,却不由自主地探向了青烟。
那柄举世闻名的剑上,系着一条绯红的细线,连着一个以极品寒玉制成的剑坠。
这次,莫子阑的思绪与心中的那个声音意见一致了。它们咆哮着,说,想要它。
从二师弟带来师尊欲将他逐出师门的消息,到莫子阑亲手捏碎了傅清曾赠予他的平安佩,再到在漆黑的绝望中重生,莫子阑一直想要重新从傅清手中获得那枚平安佩。
那是傅清送给徒弟莫子阑的礼物。独特的,他从未从旁人那里得到过的心意。
他已经叫过了师尊,师尊没反驳。那么,他若想再要一次剑坠,师尊也不会反抗吧。他于是轻轻捏起平安佩,想将它握在手中。
平安佩被牵动的一瞬间,像是拨云见雾一般,傅清陡然清醒过来。
他全身都紧绷起来,莫子阑恍然抬眸,正好对上一对冰冷的眸子。
傅清冷冷道:“松开。”
却在第一个字出口前,就已用护体灵力将莫子阑震开。
那股灵力极其精纯,莫子阑他震得半个身子发麻。注意到时,衣袖连带着眉睫上早已染了一层薄雪。只是那力度控制的极为得当,没有伤到他分毫。
傅清能够以一人之力,穿梭于各种险地镇压魔物,靠的自然不仅仅是归一宗仙尊的身份。若是他之前有意反抗,莫子阑连挣扎都做不到,就要被他整个冻起,给扔到阳朔泉里去。
傅清气势凛冽,可在莫子阑眼中,这位仙尊,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秀色可餐。衣衫被揉乱了,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颈上与手上的伤口,还泛着魅人的鲜红,像是在邀请人再去品尝。最高不可攀的人,揉碎了才最有欲感。连那满含威胁之意的眼神,亦美到了极致。
若是能复刻下来保存就好了。莫子阑不受控制地想。
眼神冰冷,耳尖却还泛着红。连嗓音都沙哑,出口时还带了些酒气。哪有训人的样子。
莫子阑正这样想着时,却见傅清轻轻一捏,便觉身周气温骤降,仿佛连空气都结了冰碴。酒味儿荡涤一空,花草上俱积了层薄雪。
傅清的神志已经全然恢复清明,方才那仿佛要提剑砍人的气势也收了。他敛好衣裳,神色平静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清醒了吗?”傅清问。
言下之意是,若还没醒,他不介意把莫子阑冻醒。
少年仍死死盯着他,将过耳言语全当做一挥即散的云烟。
看来还没醒。傅清正想捏个诀,把莫子阑运去阳朔泉,却听见一声闷墩的声响。
莫子阑就那样直直地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眼睛却还睁着,盯着傅清所在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傅清:我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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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误锁,今天发早点吼。
第23章 为师(四)(含入v公告)
傅清在莫子阑触及到平安佩前,就恢复了神志。
本来想着,既然答应了包容他,那便顺了小孩的意,看看他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可他好像有点高估自己了。
前世莫子阑入魔后,眼睛便成了深渊般的黑,与莫子阑醉酒后无神的双眼极像。被醉酒的莫子阑盯着,他好像,确实有一点儿畏惧。
傅清其实不是很讨厌这种感觉。他一开始修炼的时候,满心都是证明自己不是魔物的傀儡,对魔物恨之入骨,也唯恐自己再克制不住造出杀孽。只是后来站得高了,无论是恐惧,还是恨意,随时过境迁都能克化,也不至于滋生心魔。
只是前世因莫子阑发生的事,傅清实在不敢忘记。段青川临终的传讯符,修真界中浓郁到窒息的魔息,那血流漂橹的人间地狱,一句轻飘飘的前世,实在掩盖不住傅清的心悸。
方才莫子阑摸到了平安佩,他想将它夺走。或许想将它捏碎,控制傅清,杀死段青川,释放那些臣服于他的魔物。
然后压着他的双手,对他说,师尊,你好无能,都重活一世了,还是在我身下无力挣扎。
自己或许真的被魇住了一瞬,才会那样激烈地反抗。
傅清借着黯淡的光,看着昏倒在灵草丛中的莫子阑。少年唇色暗淡如血,让傅清想起方才那略显荒唐的醉酒。
他掐起一个诀,灵光聚集在指尖。
却在几息后熄灭。
再用法术将他运走,怕是会加重根骨的损伤。
傅清像是极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去,将少年打横抱起。
少年的身体还很纤细,倒是应了莫子阑常说的那句,费不了多少力气。
不过即使如此,傅清还是记了点仇。走到寒泉边缘时,没再细致周到地照顾他,而是信手一扔,任由莫子阑半个身子没进了冰冷的潭水里。
莫子阑在昏迷中也觉察到寒冷,骨骼发颤的声音隐隐传出。
傅清在泉边犹豫了一会儿。莫子阑魔息对他的影响,还未完全消除。且醉千仙实在绵长,他需要寒泉逼出醉意。只是莫子阑在里面。
傅清在泉边站了几息。
又站了几息。
寒泉的冷气升腾上来,傅清终于下了水——把莫子阑拎了出来。
把少年扔进旁边的暖泉后,傅清松了一口气一般,往寒泉中央走去。
他把自己埋进水里,自然地蜷缩着。
一个人还是太冷了,冷得清醒。
不知过了过久,他听见泉边传来声音:“……仙尊,你在吗?”
声音闷闷的,青涩的嗓音还低沉沙哑,像是没睡醒。
傅清不想理他。
于是任由自己在水底,被泉水冲来冲去。
他不出来,泉边的少年也不动,像是要等到天荒地老。
傅清从寒泉里冒出来个头,呼气时顺便吐了个泡泡,语气却还一本正经:“怎么醒了?”
莫子阑:“冷。”
身上的衣裳还在湿哒哒地往下滴水。滴水成冰,在夜色中发出些微声响。
“身上湿透了,在寒川境晾,嫌冷的不够快?”
莫子阑“嗯”了一声,又摇摇头:“在仙尊身边不冷。”
傅清垂眸:“我冷。你在这我冷。”
“是吗……”莫子阑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受伤与黯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傅清欺负了他。
傅清暂时还不想和他多说,又把自己沉入了水中。
墨蓝色的水面上只剩下一圈波纹。
他开始认真地想莫子阑的话。他总是觉得,莫子阑那么小一个孩子,打又打不过他,就算是天生魔体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他好像错了。莫子阑身上还有很多让他不敢去想的,包括天机,包括莫子阑本身。
就很郁闷。
一向冷静自持的傅清仙尊,在水底无聊地翻起水流,仿佛这样可以带走如今的问题。
翻了半天,还是郁闷,时间却已经悄然过去了。
却听外面的雪地上,传来点淅淅索索的声响。
寂静的泉面上,冒出了半个脑袋,古井无波的眼神朝岸上打量着。
岸边少年的身影矮了一截,背脊挺得如同一张弓,头垂着,风一吹还要抖一抖,可怜兮兮的模样。
安安静静地、虔诚地朝着傅清的方向跪下了。
这是极容易疲惫的跪法,且跪在雪中,不消半刻双膝就会有如蚁噬,寒风吹到身上,也像刀子一样直接削进骨头里。
若是傅清,恐怕跪不了多久也要想法子御寒止痛。莫子阑却像被定住一般,连肩膀都没塌下一点儿。
这小孩好像已经习惯痛苦了。这样不好,日后要帮他改过来。傅清想了想,觉得自己态度应该更差些。于是盯着莫子阑,嘲讽地想,比起上次想要自残,这次还算有点脑子。
听见水波荡动,少年全身抖了一下,立即抬眸,星火般的光点出现在漆黑的眸子里。
却见下一秒,水面上那个脑袋又沉了回去。
这小子敢咬他,解他衣裳,还敢打平安佩的主意,傅清觉得自己有必要多生一会儿气。
一刻钟就好。他在心里算好了时间,再久了莫子阑怕是会跪晕过去。
莫子阑的问题还小,傅清不认为自己活了几百年,连个小孩都制不住。
他担心的是段青川。
这位修无情道的大师兄,是天下最不爱徇私的人。傅清跟他学剑时还不懂事,常耍赖撒泼,妄图偷懒,却没几次成功过。每每被揪出去罚了一通,还得红着眼继续练剑。
段青川感念玉韶子师尊之情,把他的遗物看得好好的,连两个师弟都不让碰。要让他知道了傅清偷偷放人进小灵境,还把玉韶子生前最爱的醉千仙给挖了,他怕是能气得把扶云境都给冻上。莫子阑那喝法,几乎要溺死在醉千仙的温柔乡里,气味三两天怕是散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