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钺说,“但有时候不想要就是不想要了。”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让顾九嵘不爽了。他说:“你们都是一个样子。”
顾钺:“?”
话就在嘴边了,以顾九嵘的性格,怎么也不该如此别扭。但他硬生生把想要留下的话语下咽。
他有什么资格要求顾钺呢?
本来就是顾钺把他带了出来,这么多年对他不要太纵容。
更关键的是,他根本不是普通人类啊。
他是顾家心心念念、永远想要杀死的虫王。他们才不会管他究竟是否强大,只要是威胁,就有必要扼杀于摇篮中。
按照所有的历史经验来说,凶残和暴虐流淌于他的血液里,内心深处是永不停息的征服欲。哪怕现在不明显,那种东西会一直生长,直到把如今这表面撕得粉碎。
而他害怕顾钺终归有一天,会发现这件事。
他会怎么反应?
每当这个时候,顾九嵘就想到那天着火的高楼上。
那时他赶去找顾钺,而高楼最顶端劫持人质的那人,曾经也在某个深夜依偎着顾钺,眉目含笑吧?
哪怕这样,顾钺捏着手枪的手也没有半点颤抖。顾九嵘毫不怀疑,但凡有必要,子弹就会从其中射出。
最后子弹贯穿那人的头颅,顾钺也只是愣了半秒,面上并无波澜。顾家人都是这样,原则里的东西没有动摇过。
顾九嵘不想落得这种结局。
于是他在自己的去留问题上,难得别扭得不行,总觉得隐瞒下这些,就没法向顾钺提出更多要求了。顾钺则完全没意识到这点,还在给他策划着以后的日子。
“明天晚上调查员会过来初审,三天后就会决定,流程和之前一样,你应该还记得。”顾钺说,“表现得好点。”他揉揉顾九嵘的脑袋,眼里是温暖的笑意,“你就要自由了。”
尾巴晃了几下,顾九嵘搂着顾钺的脖子使劲蹭了下味道。
第二天比调查员更早来的,是大白。
隔了一两年,它的脾气更加见长,完全把顾九嵘之前对它造成的威慑忘得一干二净。
顾钺一早上是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的。他下楼,看见顾九嵘在客厅里狂奔怒骂,尾巴乱甩,一路上把花瓶画框弄得粉碎,踢飞了两个机器人,而身后……乱摆的尾巴上挂着一只大白。
大白到底是年轻,一口牙死死咬着鳞片不松口,在空中被甩来甩去的,气势汹汹。
顾钺:“……”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没睡醒。
这客厅的东西再碎就没有了。顾钺见情况不对,赶快过去帮顾九嵘把大白给拔了下来。
“你赶快把它送走!”顾九嵘气得要死,“每次来都做这种事情!难怪顾鸣不要他了!”
大白吐着舌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顾钺,叫了两声。
这东西还懂告状争宠?!顾九嵘更加气了。他好歹是一代虫王,怎么会有这种生物在他的领地上撒野!
顾钺见顾九嵘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活像火山喷发,赶快把大白给赶到花园里了。他说:“晚上调查员来的时候,你别对动物表现出这么暴力的倾向。”
“妈的我也是动物!怎么就不能了!”顾九嵘怒骂。
顾钺:“……别这样骂自己。”
顾九嵘:“……”
到了晚上,调查员刚来到顾钺家里,就看见他们要调查的监视对象在……撵一只狗。
顾钺咳嗽一声:“他比较活泼,跟家里的动物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一个疏忽,顾九嵘就跑出去了。
风里远远传来一句:“我今天他妈的揍死你!吃了我多少香肠啊?!”
调查员:“……哦。确实挺活泼的。”
顾钺把顾九嵘给拽了回来,又是几人坐在沙发上的无聊对话,无非是讨论最近顾九嵘在做什么,有没有参加阳光积极的活动,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规划。
顾九嵘昏昏欲睡,随便按照所谓的标准答案应付了一下,就不耐烦了。
好在最近所有政府机关都办事乏力,这次调查员待的时间不长,明显不上心,就连问的问题都很随便。
结束后顾钺说:“这次通过审查应该没问题。”
“嗯。”顾九嵘说。
“怎么还是不开心啊?”顾钺笑,“好不容易等了那么多年。”
审查的最后一天,和调查员一起来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
夏凌带着孟子帆上门拜访了。
据说是为了尽快恢复这颗星球的元气,顾家和夏家有了些合作,偶尔会有不同的人来顾钺家里走动。
夏凌没有什么实际的地位,纯属凭借家族显赫,倒不知道为什么总喜欢往顾钺身边凑。听说前几天就来过一次,只是那时候顾九嵘还在街头,百无聊赖地发传单做义工。
孟子帆的监视期也未结束,偶尔情绪还是会出现不稳定——虽然顾九嵘觉得,这和夏凌那盛气凌人的欠揍性格脱不了关系。
每次夏凌看顾九嵘,眼神都像是在打量某种泥泞里的货物,第一次在凶杀现场时如此,这回也没有意外,说话都带着轻慢与居高临下。
当时顾九嵘想揍他,被顾钺硬生生用监视环拦下了。
这调查员夏凌认识,此时正在客厅里和他闲闲讲着话,没大关心一旁的顾九嵘。正如顾钺所说,这次的审查肯定能通过。
于是顾九嵘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几分钟。
他去了洗手间,打开冰冷的水洗了把脸。他听见顾钺的脚步声跟了上来,靠在门边说:“到底怎么了?”
水珠顺着脸颊流下,顾九嵘看向他。
一瞬间很多念头闪过,理智与情感在不断争斗,曾经在无数个日夜被想象过的可能性都在碰撞。
在这监视期的最后一刻,他终于屈服于内心最直白的想法。
他抬头看顾钺,说:“我想留下来。”
顾钺沉默了下,看着顾九嵘。
半晌后他笑了:“就为了这事啊?早说不好么。”他拍拍顾九嵘的肩,调笑道,“我还以为你能更信任我一些的。你不喜欢夏凌对吗,现在机会来了。”
顾九嵘立刻懂了。
半分钟后他回到客厅,快步走向夏凌。调查员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眼睁睁看到顾九嵘揪起了夏凌的领子,把那肥猪般的身躯自沙发提起。
“你他妈的干嘛?!”夏凌吼道,“疯了么……!”
话语终结在顾九嵘的当面一拳里!
血顿时顺着鼻子流出,顾九嵘松开手,夏凌狼狈地退后半步跌坐回沙发,顾九嵘往他下巴又狠狠补了一拳。于是他软趴趴地昏迷过去,彻底不动了。
顾九嵘的眼睛明亮,抬头朝站在二楼的顾钺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怎么样?”
“实在太暴力了。”顾钺摇头笑说,“按我看来,这监视期肯定得加长。”
旁边的调查员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调查员参与x乎提问:上班时被秀一脸是什么体验?
第46章 墓碑
“我们各自心中都有某些不愿意摒弃的东西,即使这个东西使我们痛苦得要死。我们就是这样,就像古老的凯尔特传说中的荆棘鸟,泣血而啼,呕出了血淋淋的心而死。”
在念出这句子后,顾鸣慢慢合上了书。他戴了副眼镜,穿着简单的白衬衣,更显得眉眼温和。
他朝顾九嵘笑了笑:“我很喜欢这句话,出自一本地球时代的书,叫《荆棘鸟》。”
“没看出来你和顾钺一样喜欢看书,还都是纸质的。”顾九嵘懒洋洋地坐在窗边,吃着客厅里一盆水果。
“纸质的给人感觉完全不一样。而且我和他是不同的喜欢,”顾鸣扬了扬手里的书,“我喜欢文学气息浓一些的,整个书架都是这种。那家伙看书单纯是为了扩大知识面,也就是所谓的自我提升。”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你什么时候把大白接回来。”顾九嵘说,“它快把我烦死了。”
“就像我刚刚说的,人有不愿意摒弃的东西,就有不得不摒弃的东西。”顾鸣道,“有时候只是被逼无奈。”
顾九嵘翻了个白眼:“你别把不想接狗回去说得那么深奥好不。说白了不就是薄情,不想养了。”
顾鸣弯起眼睛笑:“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
顾九嵘说:“所以,你把我叫过来究竟是想做什么?光是坐在那念句子给我听?”
“喜欢你不行么?说不定这是我追求人的方式呢。”
顾九嵘:“……你是真的渣男,都结婚三年了。”
“我对她没有爱,她也是知道的。”顾鸣说,“但这是有回报的付出,互惠互利。”
顾九嵘想起顾钺说的,如今顾家当家的几位思想比较保守,如果安安心心和门当户对的人结婚了,能得到的资源只会更多。
顾家的资源,谁不想要呢?
顾九嵘耸肩:“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
顾鸣说:“所以每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你不想知道……你的顾钺究竟想要什么吗?”
“说得好像你知道一样。”顾九嵘并不相信顾钺会把这种事情和顾鸣说,这两人之间总有冷淡的疏远感,正如顾钺和其他所有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