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舒服么?”顾钺说,皱眉看了看他糟糕的脸色。
“……没事,我回去躺一下。”顾九嵘说,步伐缓慢地上楼。
要在平时,他早就去医院了。可此时他全身心都在抵触外界。他不想和任何人接触,包括顾钺。
许檀檀和顾鸣几乎门当户对,这个唐先生家中肯定差不到哪去,顾钺冲着礼仪也不会那么快赶客。他刚好能利用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爬上楼梯,顾九嵘已经开始喘气了。
心脏跳得更快,眼前有些变化莫测的光斑,他有点想干呕,扶着墙休息了好一阵,才能向前继续走。
走廊上的镜子里,诡异的暗红光泽在瞳孔内窜动,他却根本没注意到。
房间里一片漆黑,他把自己丢在床上,已是大汗淋漓。
脑海里的虫族意识在尖叫,杂乱而无章,喧嚣而令人狂躁。单纯的床铺已经带来不了安全感,他卷着被子挪到了房间的角落,缩着抵着墙壁才觉得好些。
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身体酸痛,尤其是脊椎和脑袋,疼得像有针在扎,或者刚被重锤砸断了。
他坐在地上裹紧被子,难受得昏昏沉沉。刚上来时他还出了汗,现在只觉得寒意森森。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有些声音在耳边呢喃,用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电光幻影里,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嗓音,她有着赤色的眼眸,淡红嘴唇在阳光里缓慢开合,说着顾九嵘早已不记得的话语。
“你要记得……”她轻声道,望向了遥远的、浩瀚的星海。
那里光芒闪耀,是一片寂静。风呼啸过这星球的漫漫荒原,她笑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顾九嵘猛地从那朦朦胧胧的记忆中挣脱,黑暗里他勉强听到顾钺的声音:“你没事吧?”
他竟然真的丢下唐先生没管,跟着上来了。
顾九嵘反应了一会,才听懂顾钺在说什么——对方见到他这个样子,明显是吓了一跳,快步走过来。
领地意识由于缺乏安全感,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而且顾钺对他来说是不可逾越的对手,从实力上说极具威胁。他勉强挥开顾钺伸过来的手,恶狠狠道:“走开!”
“让我看看。”顾钺皱眉,又要用手去探他额头,“我马上去叫医生。”
顾九嵘把他的手再次挥开,这次他用了很大力气,拒绝的意味非常明显。顾钺的接近让他狂躁不安起来,本能在叫嚣,他不能把眼前最脆弱的状态暴露给任何人。
对了虫族!
模糊的视野里,他想起自己是应该在虫群的保护下,度过这段时光的。
一瞬间虫群迫不及待地响应了他的期望,黑暗里几双通红的眼睛亮起。螳螂张开翅膀扑向顾钺——
顾九嵘还有些许理智,没想伤着他,只想把他赶开。但这种程度的螳螂对于顾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几下就把那些忠实的守卫解决了,没带丝毫犹豫的那种。
顾家太了解虫族了,能轻易找到它们最致命之处。
然后顾九嵘的肩被他扶住了。顾钺的声音很焦急:“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顾九嵘皱眉,脑袋很重直要往下坠,全身骨头痛到像被碾碎。他是真的烦了,暴怒不受控制地从心间生出:“滚开!”
然后他身子一轻,被顾钺裹着被子整个抱了起来。
“放开我!”顾九嵘咆哮,他努力挣扎但是顾钺的力量无法抵抗,直接带着他往门外走。
绝对不能出去!
这一刻他脑袋里只回荡着一个念头。外头全部都是致命的敌人!
仿佛另一个意识占据了他的脑海,充满着敌意和攻击**,他不管不顾,张嘴猛地朝顾钺的肩膀咬了上去!
他没用全力,可这瞬间鲜血还是涌了出来,充斥着他的口腔。
顾九嵘恍惚,好像又回到顾钺重伤的那个晚上,他出于报复心理咬了咬那人的脖颈。
血还是如此的甘甜美好,带着顾钺独特的气息。这些红色液体蹭到了他的脸颊,一路顺着修长的脖颈和喉结流下去,把他的衣服也染红了。
这伤挺重的。顾九嵘几乎是无意识地想,松口,舔了舔自己的虎牙,瞳孔涣散,好似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下绝对不好受,顾钺闷哼了声,却牢牢没放手。顾九嵘继续在他怀里挣扎,力道没有平时那么大,但那股劲头是拼死的。
他终于带着顾九嵘走到了门口,伸手去拉开门——
没拉动。
肩膀很痛,顾钺额前出了层薄汗,勉强一只手抱住顾九嵘,另一只手去开。然而门还是纹丝不动。
黑暗中视野并不清晰,他最终察觉到了不对,低头一看,一个黑色的东西死死抵住了门不让他拉开。
顾钺皱眉,换回双手抱住顾九嵘,一边安抚着他一边借着窗台流进的月光观察。
黑色的鳞片,锋利的尾端。如果不论现在的情况,那东西简直漂亮得像是艺术品,或者是传说里龙类与恶魔的尾巴,在月光下反着晶莹的光。
顾钺:“……?”
他顺着那黑色尾巴一路往上看,木然地发现是从自己怀里,那坨乱糟糟的被子里伸出来的。
顾钺:“……”他一贯冷静淡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
顾九嵘还在不停扭动挣扎,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见顾钺不尝试去拉开门了,那黑色长尾在空中挥来挥去,颇为不耐的样子,最后终于没忍住往顾钺脑袋上砸去。
顾钺一伸手就牢牢抓到了,握在手里下意识掂量了一下,沉甸甸冰凉凉的,摸起来还挺舒服。
顾九嵘脑袋昏沉,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不该有尾巴,只勉强记得,尾巴是不能给其他人随便碰的东西。
它本来该是杀器,有力且致命,能轻易扎穿钢板或者人类的躯体。
但在鳞片服服帖帖收好时被抚摸,只有另一层截然不同的含义。
这刚生长出来的东西还分外敏感,每片鳞片都柔软细腻,顾钺只随便摸了几下,每一寸神经好像都在被抚摸,刺激从末梢一路冲向大脑,闹得人心痒难耐,他难受得想立马缩回来,偏偏顾钺还不放手。
顾九嵘只觉得自己快疯了,眼前还是一片模糊,他勉强扯住顾钺的衣领:“你他妈的给我……放开。”
声音都变得软绵绵的了。
顾钺是想带他去医院,但现在顾九嵘这幅样子……去了明天就能上新闻头条。
这情况很让他忧心,鬼知道“碧空”到底尝试了什么东西,又有没有生命危险。
为了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单手抱着快没力气的顾九嵘,另一只手顺着尾巴试探性摸上去。
手掌灼热的温度就这样,一点点随着他的动作爬了上去。
这太过了,顾钺根本没意识到这对顾九嵘意味着什么。顾九嵘打了个哆嗦,勉强挣扎了一下,但顾钺干脆用被子把他整个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
于是他所有的动作,无力地被困在了被中。
顾钺做什么事情都干脆利落。
顾九嵘和他切磋交手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每次都被压着打,毫无胜算。次次惨败,他被顾钺压在身下扭着手,而顾钺连气都不会大喘,单手压着他还能气定神闲地解个领带。
所以他这次保持了优良传统,迅速且不容反抗地,直接摸到了顾九嵘的尾巴根,然后确认性地一路顺着脊椎,摸上去半截细韧的腰。
一阵酥麻顺着尾椎涌上来,电流般袭击了全身。顾九嵘实在没忍住,传出了一声压抑的呻吟。
明显不是痛也不是难受,就是带着水汽和勾人的那种,还很有几分委屈和愤怒。
顾钺的动作僵住了。
他才意识到好像事情有些不对劲,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顾九嵘已经彻底疯了,又咬着他脖子啃,努力攻击他试图让他把自己放下。
于是顾钺慢慢地把他放到床上,把被子给他捂紧了些,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你、你还觉得难受么?”
顾九嵘有气无力:“你快滚……”话音刚落他一阵头晕,眼神涣散了几秒,意识又不清晰了。
就在这短短几分钟里,他又出了几次汗,耳边碎发微微湿润,贴着脸颊,汗水流过锁骨最后隐没在单薄的衣衫之下。
“你会脱水的。”顾钺说。
床头就有杯子,他拿起准备给顾九嵘喝点。但顾九嵘怎么也不肯,别过脑袋在被子里扭动着,把水洒得到处都是。
顾钺无奈,只能忍着肩上的疼,一手按实他,又试图把杯子递过去。
这样顾九嵘的尾巴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立马往身边收了起来,生怕又被抓到。症状越来越严重,他渐渐开始认不清眼前的人,只奋力挥开了水杯。
几滴冰冷的水溅在脸上,随之上来的,是来势汹汹、无法抵抗的困意。
就在这浑浑噩噩完全无意识的关头,他还记得,不能在别人面前睡着。
睡着意味着完全无防备,所有的警戒都下线,所有的弱点和软肋都暴露在外。更何况他前所未有的虚弱,只有独处才能保证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