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苍术似全然沉浸在琴音之中,悠然自得地拨弄着琴弦,“的确不喜。”
“不喜欢还非要收下?虽是因为唐月娇这么一闹,那些邪修才将主意打到古凰血脉上。但即便留凤府因此覆灭,你也没必要为了补偿,随便给自己找了个道侣吧?”
“我没赶她走,泛渊又亲自将她收为弟子,算是弥补她受的百年苦楚。”话毕,又补了句,“你又何时开始关注亡了百年的孟氏,怎么,现六合之内没有别的八卦让你消磨时间了么?”
苏摇微别了别嘴,“啧啧,左不过这事儿是与你有关,我才多听了几句。对了,我刚来的时候,恰好碰到了泛渊,他身后跟着你那未婚妻,看着倒是极美。孟欣,字秦歇……秦鬟妆镜的秦么?”
书苍术对她美或不美没有任何想法,“秦?我记得她叫琴歇——对牛弹琴的琴。”
堂堂药圣弹了这么许久的琴,对面之人还在口若悬河地说着八卦。
真真儿对牛弹琴。
苏摇微眨了眨眼,因他不再说话,耳边即刻传来潺潺水流声,琴声在山间空灵悠远,很是沁人心脾。
他立刻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谁稀罕听你弹这阴柔软绵的调子!罢,宿江要回来了,我去寻他喝酒!”
孟氏自此不再是曾经驻守过留凤府的孟氏。以后所有人提起孟氏,便只能想起那个攀上高枝的女子姓孟,来自一个亡了百年的仙门世家。
可悲又可叹。
作者有话要说: 书苍术(zhu)第二声
从106章回来的我特意备注一下,不是仓鼠,也不是仓猪哈哈哈
第26章 辩
千峰拔地玉嶙峋。
重峦叠嶂的山峰弥漫在层层烟云间,深深浅浅的墨色点缀着山尖。
从乾坤域传送回本镜域后,淮轲与淮瑾二人向元晋一行人辞行,自行前往安远。
这一路上,不知淮家的两位小朋友为何变得那样沉默,明明淮轲就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大嘴巴,这一次也守口如瓶,偶尔和淮瑾的对视中都带着些许不安。
鹤玉神经大条没有发现,元晋发现了却不愿多管,孟祁安则是不敢多问,最终目送两位小朋友飞也似的离开了。
而孟祁安则被拎着与元晋一同御剑飞行,鹤玉驾鹤跟在一旁。
自从灵剑丢失后孟祁安就没有御剑飞行过了,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而后便是说不出的畅快。
江水山川被云雾生生寡淡了一层颜色,变成清清秀秀的淡墨,转眼间换了人间仙境。
看着此情此景,孟祁安忍不住想起了几个人。
他这一生舍不下的人不多,阿姐一个,师父一个,庄南海一个。阿姐和师父都是他的亲人,从小便陪伴在他身边。而庄南海则是平生唯一一个萍水相逢,却性情那般相投之人,可到后来庄南海竭力助他一同厮杀逃亡,路途上二人竟只看过一次空谷萤火。
‘可惜。’孟祁安想。
他还从未有机会,与庄南海并肩看过这明媚壮丽的天下。
这一路上经过了不少山林绿地,花木繁盛鸟鸣悠长。偏偏最后停在个黄山漫天岩石遍地的山地,面前又堵着刀削般笔挺光秃的高大岩壁,毫无人烟。
元晋手握一块玉牌,带着孟祁安直直御剑往那大山上撞去。岩壁碰上便融融从周遭化开,片刻间虚无了一大片,足足空出了好几丈宽。
呼啸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孟祁安现在不比当年,被吹得有些晃,元晋又是最讨厌碰触旁人的,只能咬着牙顶着风,努力让自己站稳。
“这是风域结界。”鹤玉却一点不受影响,驾鹤与师父并排前行,“配有雪霁宗身份玉牌的人会免疫此结界,但你么……自然就不一样。”
孟祁安听她颇有种落井下石的意味,也不搭话,安心守住自己的平衡。
“……你终于……了……”
风呼呼从孟祁安耳边吹过,他暂且护不住耳目,紧紧闭着眼睛,脸颊被风刮地生疼,呼啸的风声竟还隐隐像极了人声,诡异非常。
“我的……你终于……回……”
模糊间又听见一声呼唤,明显是个女人的声音。孟祁安身边也就只有鹤玉一位女子,他艰难地张开口问:“鹤玉,你说什么?”
鹤玉一脸茫然,“怎么了?”
孟祁安一愣,“不是你在叫我吗?”
“我没事叫你干什么?”鹤玉像是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你听到了什么?”
风声越来越大,嗡嗡吹得孟祁安耳晕目眩,埋着脑袋回:“什么回来?”
我的……什么?你终于回来了?
鹤玉安抚道:“无妨,雪霁宗上下常有人进出,有些送别之语会被风卷到这片风域之中久久不散,你无法护住耳目,偶尔听到破碎的人声很正常的。”
孟祁安却觉得那不像是送别之语,可再想静下心确认一下那诡异的人声,只余下强烈的风声呼啸带来的杂音。方才的人声和风域结界内无常的风一般,再也听不见了。
元晋载着他冲过急流的风,破入浓雾,周遭的一切迷幻成人间仙境。
面前的纯白的风域变幻出色彩,潺潺流水和着鸟鸣从内传来。
连绵青山高耸延伸天际,泼天而下的写意画凝结成浓白雾气,飘飘渺渺缠着半峰腰,将下面的青山衬得更绿。
山上缠着雾,看不清的亭台楼阁全半隐半现躲在山上错落有致。
而这雾也偏偏妙在此处,影影绰绰,若即若离,寥寥几笔便恰似用淡漠勾勒出天地,竹海似隐似现,泉水似凝似流。
人间仙境。
“玉儿,我与赵小友有事相谈,你去看看今日药田的草药如何了。”
鹤玉还想凑个热闹,一听师父这样说,便知道这又是一件她不能知晓的事,只好闷声应下:“知道了……”
元晋带孟祁安飞向一座烟云缭绕的高峰,飞掠而过之时,孟祁安注意到山峰一面如刀劈斧砍般平整,上书三个端秀清新的大字:栖鹭峰。
栖鹭峰,石亭内。
元晋的手指轻叩着石头桌面,沉声道:“说说吧,庄南海的身份玉牌怎么会在你这里。”
孟祁安瞬间头皮发麻,几乎是下意识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通体润泽的淡绿色玉佩,周边刻着黑色符文,隐隐看着像一团雷火。而雷火中间是三个苍劲有力的小字:庄南海。”
元晋像是背诵诗书一般毫无感情的重复着这段话,“顾杉对鹤玉的形容,我并不认为他会知道庄南海,也并不觉得他在撒谎。”
所以就只带了孟祁安一个人回雪霁宗?
孟祁安知道玉佩在顾杉手里留了很久,却没料到他竟会看得那般仔细,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敷衍道:“如果我说是他给我的,你信么?”
“不信。”
庄南海是谁?
他是六合内名至实归‘第一人’陶长煜的亲传弟子,是千年来崛起最快的天生至尊。在第一道宗万霆宗内,上上下下谁人不尊称庄南海一声‘师叔’?
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将重要的身份玉牌轻易送给旁人?
孟祁安一把拽开衣领,露出脖子上长长的黑色伤痕,“我相信你能看出来,这伤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元晋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伤口愈合却留下黑痕,是魔修。”
“对。庄南海也是这么说的。”
“你们遇到了魔修,他救了你?”
孟祁安微微点头,“是,那个魔修杀了很多人,村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害怕,死缠烂打跟了庄南海一路。后来他有事离开了,给我留下玉佩和璃光弹。
“璃光弹我用掉保了一命。玉佩他说我可以拿去万霆宗换取我想要的东西,我不知道万霆宗在哪儿,就没去换。”
“呵……”元晋轻笑,“漏洞百出,你觉得我该相信你的故事?”
孟祁安摊手,“那我再换个故事好了。”
元晋:“……”
孟祁安学着元晋的模样手指轻扣桌面,身体朝他的方向前倾,“魔修杀了很多人,村子里只剩我一个人。但我为什么之前不说呢?因为——那个魔修就是冲着我去的。
“庄南海救下我后说我体质特殊,魔修得到我会有莫大的好处。我不想提,是不想背负数百条人命债。”
真真假假,他现在就凭孕育阴丹一条就觉得称得上万中无一的特殊,元晋绝对没有遇到过第二个。
“你只是在编你的故事。”元晋依然不信,“这个故事里庄南海出现的太少了,连个‘英雄救美’的话本都不如。”
孟祁安叹了口气,“你的要求可真多。”
“所以你还要换个故事吗?”
孟祁安点头,“自然。”
他心中只觉元晋还真是好手段。
庄南海的身份玉牌是真,他撒谎也是真。其实他讲不讲实话都没关系,甚至元晋之所以用‘他为何会有庄南木的身份玉牌’这个由头留下他来,都只不过是一个借口。
留下来做什么?听他讲故事?
元晋当然没那么无聊,他能耐着性子听他胡扯,不过是缓兵之计。
能让堂堂雪霁宗内,宗主淮安明都那么看重的元真人亲自留下来套话的,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孟祁安唇角微微上扬,他大概猜到元晋想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