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孟琴歇之外，留凤府白鹭飞化为鬼域，又哪里还有活着的血脉？
徐笑非心中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下意识向前伸手，想要触碰那飘忽不定的虚影：“你是说孟昭？孟昭体内阴丹尽除血脉复苏，他才是古凰最精纯的血脉后人对不对！你说感应到的危机，难道就是孟昭？你为何知道？你为何又要来告诉我？！”
虚影在空中闪了两下，忽然变得有些明暗不定。
“我知道你……我见过你……好久，好久以前……”
“你看到了……你看到他囚禁我……看到他所做的一切……”
“他已经找到他了……他马上就要动手了……今夜，就今夜……”
“救救我……拦住他……救救我……他已经找到他了……他找到他了……”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反反复复，恳切悲怆。
徐笑非知道她在躲着什么人，又忙问：“你可有办法去寻你的后人！告诉他，让他快逃！”
那虚影身上光影闪烁了好几下。
她有些为难：“恐要等到明日……可今夜……”
说到此处，她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虚影如泡沫一般化去，融入了沉沉的黑暗。
徐笑非还未得到她的回应，伸手想抓住她，却只捞到了几粒星星点点，慢慢消失在手心。
胸口起伏越来越快，徐笑非握紧的拳头用力锤在床上，怒目切齿：“今夜……今夜？就算只能拖你一个晚上……”
浓雾与夜色融合。
晚风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腥味，湿润，又刺鼻。
桑九推开窗，看着被厚重的雾气遮挡的星空，表情冷峻中带着一丝释然。过了很久很久，她坐回桌前，静默着，翻着书页。
·
守在素尘居门前的小童已经困倦不堪了。
他双手揣在宽大的袖袍内打盹，空气中突然散开细密的粉末，尽数被小童吸入，而后打盹变成昏睡，哐当一声靠在门板上，呼呼大睡起来。
一阵风带着药香，从小童身旁扫过。而后是一道青色的身影，慢慢跨入素尘居内。
房内的人白袍微微敞开，一头长发披散在肩背上，发尾还带着湿意。
他听到来人脚步声时并未抬头。
听到小童哐当一声靠在门上呼呼大睡时也未抬头。
直到那人走近了，双手贴在他的门上，他才微微抬眼，那双上挑的眸子不怒自威。
纵然披着头发衣裳不整，却如一柄准备出鞘的利刃，整个人身上覆着一层寒霜。
“吱呀——”
门开了。
背对着茫茫浓雾，立于门前的人一袭青衫乌发披肩，煞白的脸上唯有唇红得惊人。
同样，也美得惊人。
这是二人千年以后的第二次见面。
书苍术懒懒靠坐在椅子上并未起身，微微仰头看着站在门口的人，而后一声轻笑，叹道：“苍梧啊苍梧，你如蝼蚁一般躲了我半辈子，怎么这时候，竟肯出来见我？”
苍梧之名，徐笑非已有很久很久未曾听过。
最近的一次，是淮显君赴死之前，褪去了他徐笑非的伪装，唤了他一声书苍梧。
书苍术的语气温和无比，像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朋友一般，一点也不像，他曾经挖地三尺追杀，也要将徐笑非灭口的样子。
徐笑非没有说话，长腿一跨，走了进来。
他知道书苍术于他而言很危险，靠近他只能是取死之道。
可他依然清楚，面对书苍术这样的人，要么，躲一辈子，要是选择出现，就再也不可能逃得掉。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你为何要灭我的口。”徐笑非一边走进来，一边轻声道，“龙凰精魄可燃琉璃之命火……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又为何那样在意。”
书苍术从上至下将他打量了一遍。
他倒是对这位不速之客很是意外，毕竟当年他耗尽了心血，都未能将他斩杀。现在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好像是专门来送死的一般。
又看了看徐笑非身上的衣服，很明显是浣云宗的服饰，还是药师特有的青衣云纹袍。
“我也没想到，你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躲了这么久。”
他眼看着徐笑非撩起衣摆往他身旁一坐，手撑着下巴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和千年前大不一样了。
书氏苍梧是个乖巧的孩子，纵然被他赶出书家，纵然被他一剑刺穿了心脏，眸中依然带着光。
眼前的书苍梧眼睛里已经没有光了。
他真的是来求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本文最大的伏笔终于被我写出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书氏陪行弟子苍梧和淮显君的初相逢31章出现过，苏摇微也提过苍梧，之前有一个读者看出来了，觉得徐笑非就是书苍梧，真聪明，夸一个！
第167章 拖延时间
“琉璃是谁？”
徐笑非的脑袋靠在自己的手心上, 略微歪着, 看向书苍术：“是什么人, 竟然能让药修圣尊不惜做出那样卑劣的事情，也要重燃命火？”
满室寂静。
没有等到答案，他又问：“我看到的那些符文, 是用来封印魔龙的吗？”
见书苍术神色微动，徐笑非追问：“魔龙身陨万年，若说你与那件事有关，那你就不是书苍术。
“书苍术成名至今不过数千年。
“你不是他。
“你是谁？”
一连数个问题砸下, 再平静的湖面都会泛起涟漪。
书苍术用温柔伪装的脸终于裂开了一条缝。他的背轻轻往后，靠在椅子上：“你的问题可真多。”
“反正告诉一个死人，秘密依然是秘密。”徐笑非撑在下巴上的手似乎累了，抬起头来扭了扭手腕, “想必你也看得出来, 我活不了多久了。”
为圣者，能洞悉眼前的所有人。
书苍术自然看出眼前的人精血丧失大半，体内剩下的小半精血也不完全属于他，斑驳又杂乱, 看起来糟糕透了。
他的手缓缓收拢, 抱在胸前：“可我觉得, 让你带着疑问去死，更有意思。”
“唉，故人重逢，你竟只想和我说这样的话。”徐笑非慢慢将身子坐直了些, “其实从你收下孟琴歇时，我便觉得奇怪了。按理说，你这样的人，是不能够容忍身边的人顶着未婚妻之名，堂而皇之的出入自己的居所。”
“但你竟然没有杀她，这让我有些意外。我当时就在想，难不成药修圣尊还真被容颜所吸引，留了个空有长相的女人在身边么？
“现在我想通了，你是想通过她，来寻找与她同宗同源的人吧？真是可怜了好好的美人儿，遇到了你，变成一个被算计的工具罢了。”
未关上的大门外溜进来一阵风。
微凉，带着浓雾的湿润。
书苍术看着眼前毫无防备的蝼蚁，眼睛虚眯，唇角弯起：“你很聪明，但你猜错了。我留下她是为了寻找世间魔物，为了守护四方安稳，万世清平。”
徐笑非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听听，这才是药修圣尊应当说出的话——冠冕堂皇、假仁假义。”
而后话锋一转：“你该不会自己都信了吧？真就毫无私心么？那当年被你遗漏的书册，你可有胆量交给天下人一观？！”
书苍术的下巴微微抬起：“现在这世间，只有你的脑子里，还记得那些书册了。”
迎着一阵又一阵吹入室内的微风，他朝着屋外看了一眼。
正是无相域的方向。
“许久未见，我本该与你叙叙旧。可我今日还有事要做，便先送你一程罢。”书苍术的手指隐隐带着光，他双指并拢，朝着徐笑非的眉心一点，“好梦，再见。”
那道微光顷刻间迸发出一阵极强的力量直射徐笑非的神魂。
他眨了眨眼，下一刻，他的脸从中裂开，化为星子点点散落在那一阵强光之下。
万千星子在室内角落重聚，凝成了一个新的徐笑非。
“你还是这么冲动。”徐笑非双手负于身后，往前踏了一步，周围的空气便如同被猛地抽干一般。
下一步，他的脸倏得从书苍术面前闪过，而后又消失不见。
“我既然敢来见你，自然不能让你轻易送我走。”行动间自带黑洞的徐笑非扭曲了空间，倒吊在屋顶上走了两步，“书苍术，你可太无趣了。”
书苍术抬头，看着倒吊在自己头顶的徐笑非，神情终于从方才的轻视变得慎重起来。
这样的本事，让人无法不想到淮显君。
“你竟也将自己炼入了虚空符……怎么，当年你和他果真是一起离开的？”
别人可能会对二人不太了解，书苍术却是例外。
那个叫淮晟的家伙从偷师开始便不入他的眼，也不知后来如何同书苍梧勾搭上了，竟在他要杀书苍梧时舍命相救。
淮显君将自己炼入虚空符，实在难缠的紧。现在书苍梧也学会了这一招，一时竟耐何不了他，让人心烦。
“也没听说这本事还有第二个人拥有。原来淮显君把这本事传给了你？”书苍术的眼神变了变，道。
徐笑非没有回答书苍术这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