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招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话,但汤笃的脑海里已经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更为可怕的场景。他是九仙派收养的孤儿,从几岁的时候就在九仙派,他是绝对不想也不能看着九仙派成为众矢之的、被人唾弃的。
想到因为自己的失误会造成的可怕的后果,汤笃着急了起来,一急之下也顾不得对魔尊的畏惧,往前倾着身体,焦急地问道:“那……那要怎么办?”
少年圆溜溜的眸子里此刻满是慌乱,因为前倾的姿势,松垮的领口垂落了下来,从沙招的角度看去可以一览无余。
再开口时,沙招的声音有些暗哑,但正急得火烧眉毛的汤笃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除非……”
汤笃的眼睛亮了起来,有希望!
“除非什么?!”
沙招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除非,你跟着我去赴九仙派的宴,我就不会将此事告知众人。”
汤笃愣住了,九仙派的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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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汤池出来时,汤笃一脸心如死灰地跟在沙招身后。他之前穿的衣服因为神智迷乱时没留心,后来才发现撕裂了几处。
现在汤笃身上只穿了一件十分不合身的单衣。因为十分宽大,几乎盖到了大腿,下摆露出两条光溜溜的长腿。好在魔殿并不冷也很干净,即使赤足踩在地上也没有什么不妥。
不过现在的汤笃无暇注意这些,他满脑子都是刚刚魔尊跟他说的话,当魔尊用古怪的语气说出九仙派设宴是要看看“圣女”是不是真的和魔尊成亲了,汤笃就觉得不太好了。他想,九仙派的仙尊仙长们为人正直,以己度人,大概会觉得他被绑架到魔界之后也只是被软禁起来。所以找了个借口来揭穿。
——不过好像的确……这件事情也怪不到魔界头上。
想到那个罪魁祸首的瓶子,汤笃就懊恼得直叹气。
刚刚魔尊的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一旦他脱离魔尊的掌控,或许九仙派用“假圣女”玩弄人心的事情就会天下皆知。
但……要在自己的师门面前和魔尊扮演成恩爱夫妻的样子,光是想一想,汤笃就觉得五雷轰顶。
听着身后人无精打采的脚步声,此刻魔尊大人的心底倒是升起了一层隐秘的笑意。
与汤笃现在的心情完全相反的是,魔尊大人已经从发现被欺骗的恼怒中抽离开来,现在的他只要一想到出现在九仙派宴席上那些修仙者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表情,就不自觉感到一种隐秘的报复的快感。
汤笃心事重重的,等到沙招停下来,一抬头——发现又回到了那间寝殿。
此时寝殿中的香味已经散得很淡了,但汤笃却对这间寝殿有了心里阴影,往后退了一小步。但在魔尊无形的威逼下,他又不得不跟了上去。
刚走到门口,汤笃忽然被沙招拦了下来。少年疑惑不解地抬头,看见魔尊正看着地上。
汤笃低头一看,才看见地上有一些琉璃碎片。那只金色鹦鹉还在软趴趴地躺着,看起来跟死了一样。
汤笃有些着急地看向那鹦鹉,沙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便把鹦鹉从地上拾起,递给了汤笃。
汤笃接过鹦鹉,才发现它的小心脏还在平稳跳动,只是小眼睛紧紧闭着,估计是被香气迷晕头了。汤笃摸了一把它的羽毛,松了口气。但又反应过来这鹦鹉才是始作俑者,又生起气来。
看着眼前少年不加掩饰的情绪,沙招的嘴角微微勾起。他忽然开口问道:“都棠是不是你的名字?”
汤笃正在搓鹦鹉,听到这话抬起头来,愣了一会儿才在魔尊大人颇有压力的目光中沮丧地否认:“不是……”
第19章 新衣
“汤笃。”魔尊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汤笃的脸上满是沮丧的神色,被人抓住把柄的滋味真是太不好受了。就算以后九仙派将他救了回去,只怕魔尊也能在弟子中把这个名字找出来。
等到仆从们前来寝殿打扫的时候,魔尊陛下恰好在场。
寝殿深处榻沿的帷帐都放下来了,其中影影绰绰,仆从们都低着头一眼也不敢往里面看。
琉璃碎渣子很快就打扫干净了,仆从忙要退下去,就被魔尊大人叫住了,“等等。”
仆从们连忙躬着身子殷勤地问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他们那一向面色冷淡气势慑人的魔尊陛下居然破天荒地顿了一会儿,然后才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堆白色的东西,递给仆从。
仆从这才敢伸手去接,似是白色织物。
沙招一脸平静地吩咐道:“按着这个大小,找人重新做几套衣服来。”
仆从们连忙齐声答是,便退出了寝殿。
等到出了寝殿不在魔尊陛下跟前,几个人才敢小心翼翼地展开那白色织物,眼尖的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不是我们魔尊夫人的衣服吗!”
而且这衣服的领口有撕破的痕迹,还不是小口子。
再一想到帷帐后影影绰绰的人影,几个仆从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又激动又不敢说出来。
只悄悄地用兴奋又八卦的目光你来我往,暗暗在心中感叹:没想到魔尊陛下原来喜欢这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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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关闭的寝殿们,汤笃丝毫不知道自己和魔尊的关系已经被人脑补成了什么样子。
他盘腿坐在魔尊的榻上,用了点灵力注入,鹦鹉紧闭着的眼睛终于动了动,慢悠悠地醒过来。
刚醒过来的金色鹦鹉还没有完全去除药性,整只鸟看上去晕晕乎乎的,瘫在汤笃腿上都不动弹。
这时候听见寝殿门关闭的声音,高大的身影向卧榻的方向走来。帷帐收起,沙招低头看了看那鹦鹉,淡淡道:“这鸟过于蠢笨,交给厨子吧。”
这一声如炸雷一般,直接让金色鹦鹉从汤笃的腿上弹了起来,扑扇着翅膀就歪七扭八地飞得高高的,离沙招远远的。碍于魔尊的威势,金色鹦鹉再也没有面对汤笃时那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恨不得自己在墙上啄个缝钻出去。
汤笃看着活力四射四处乱飞的金色鹦鹉,顿时感觉自己又被这只鸟给耍了。但比起这件事,他更郁闷的是另一件事,“魔尊,我穿男装。”
沙招状若未闻。
“明明……”汤笃气恼地咬了咬牙,明明魔尊都知道他是男的了,还让人给他做女装,这也太欺负人了!仙魔虽然有别,但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但有实力压制,汤笃忍了又忍不敢发火,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命丧魔殿。
魔尊看了他一眼,目光让汤笃缩了缩。沙招淡淡开口:“是为赴宴准备的。”
这倒是个正当的理由,然而汤笃穿了这么多天的女装,加上心理压力,已经憋坏了。现在索性一股脑儿解脱。
看见对方的话似乎有回旋的余地,汤笃连忙急急地对魔尊说道:”可是赴宴的时间不是还有很多天吗?我在魔殿穿,不会被人发现的!”
沙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淡然说道:“做尺寸过小的男装,会引起猜议。”
汤笃一颗热心被一盆冷水浇了满头,但却没办法反驳出一个字。因为魔尊说得太有道理了,现在整个魔界除了他自己就只有魔尊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魔殿中又哪来十七八岁的少年呢?找裁缝做男装得经手多少人,到时候恐怕就瞒不住了。
想到这里,汤笃叹了口气,认命了。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魔尊脸上露出了一抹一闪而逝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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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中一些天赋低等,修炼并不精进的魔修,自然并不能活得轻轻松松。在讲究实力为尊的魔界,和修仙大派其实是差不多的。这些魔修就会经营一些生意,或者有手艺的出卖手艺,这方面又和凡间没什么大差别。
不同于高阶魔修不需要餐餐吃饭,无论到了什么地步魔修们也都还是要穿衣服的,所以魔界的裁缝自然也还算多。
只是——魔修们几乎人人都穿黑色,偶然有其他的颜色也是与黑色一类的墨蓝、深蓝、灰色。连成亲的时候红色也是可穿可不穿,更别提会有魔修穿洁白无瑕的白色衣衫。
所以这件极为特别的衣服一拿到裁缝那里,由于太过显眼,立马就被人猜了出来。那明显是“圣女”穿的衣衫,领口又有那么几条想忽视也忽视不了的宽大的口子。这口子一眼就能看出是被撕裂的。
至于为什么“圣女”的衣服会从领口被撕开,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这些人表面上什么也不敢说,但是暗地里……总之,魔界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对魔尊陛下的“爱好”议论得沸沸扬扬,还越传越离谱越传越夸张,甚至连一些魔尊的属下也听到了只言片语,只是没有一个魔修敢去向这位魔尊陛下求证。
好在汤笃是不知道这些传言的,要是他得知了,怕是别想安心吃得下饭了。
知道是“魔尊夫人”的衣服,裁缝们就自然更为慎重,又不敢决定要什么颜色纹样,只得托魔殿的仆从们问问。仆从也不敢怠慢,专程当作一件大事来问了沙招。
沙招正在处理魔界事务,听见仆从的询问,思维从繁琐的事务中抽离出来,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单薄的少年轮廓,少年羞恼的时候眼睛瞪得圆圆的,耳垂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