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江离舟也不过十一二岁,第一次跟着大师兄下山,就是因为附近村落里闹妖怪,总有少男少女莫名失踪,有的可能几天就放了回来,有的就一直也回不来。
当年的张宁修带着几个小师弟去练手,发现那是个修成了精的桃花妖,别的毛病也没有,就是极其热爱美色,只要是好看的就忍不住想据为己有。
但是他从未伤人性命,也可能是当年的小妖怪成精不久,并没有开智,不知道所谓的情爱之事,就是单纯抓走了人家放自己屋里养养眼。
过了那么多年,江离舟还记得那个飞扬跋扈的小妖怪的模样——总是一袭红色衣衫,一身的少年气,就像是哪个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娇纵的无以复加。
可是那小妖怪也许天生就会磨人,不知怎的,就是看上了张宁修,所以认罪态度特别良好,大师兄怎么说就怎么做。很快就把抓来的人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家,还拉下脸去登门道歉。
然后转过脸来就讨好地冲张宁修笑:“道长哥哥,你看我这悔改的态度行不行,那你可以留下来陪我玩了吗?”
张宁修又是个软性子,看不得那小妖怪扮可怜,就允诺每个月都来陪他玩。
从此以后,每月十五,只要有人下山,就可以看见一个红色身影在明烛山脚下盘腿坐着,伸颈望着。就是江离舟当初一个情窦未开的半大少年都忍不住替那小妖怪说好话,助纣为虐地怂恿他师兄多去陪陪人家。
红衣小妖总是在看见那身青袍玄龙时,腾地跳起来,像是一个加速的红色陀螺,厚脸皮地往人家身上挂,还献宝似的把自己自以为珍贵的玩具一件件地往张宁修面前送。
而张宁修有时候只用拿几块枣糕就能把单纯的小妖怪哄得喜笑颜开,死心塌地的。
懵懂的情丝在明烛山下扎了根,在日复一日的亲昵与依赖中疯长,浸透了三十里桃林。
桃花妖的修为也日渐精进,渐渐拔出了青年人的身姿,只有眉眼间依旧挂着不加掩饰的,少年般的目空一切。
修行本来就是一半人事,一半天命。
也许是生活情爱太过顺遂,小桃花妖的修行也一日比一日进步得显著,这些年因为贪恋美色欠下的修为也一步十阶地窜了上来。
小桃花妖对谁都是趾高气扬的,只有在张宁修面前,才露出软绵绵的讨好姿态。
再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了他们大师兄的日渐不同,那么一个平静如水的人,看向那个小妖怪的时候,眼睛里装的似乎不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人,而是万顷的春意盎然。
神霄派从来不刻意追求什么无欲无求,只尊“道法自然”四字,张宁修虽然是掌门大弟子,但是掌门人并没有多管闲事的那份心,也只是说“天道无常,轻重自酌”,就再没露过面。
也许是掌门洞察了先机,又或者是苍天本就视万物为刍狗,谁都不能例外。在漫漫修真路中,又哪有一步千里的好事。
桃花妖短短三年间,修为几乎又上了一阶,这也许是旁人百年才能有的成果,逆了天意,必然会招来天怒,三道天雷加身,就算是当代大能,也得脱皮褪骨,更别说不过一个修成精不过三百年的小精怪。
张宁修也不过是个初入门的小道士,在同等修士中再出类拔萃,也不可能与天雷相抗,被师兄弟们拼命拉住,只来得及在最后一道天雷落下后抱住了几乎魂飞魄散的心上人。
天雷落地,尙有余威,张宁修不过是凡人身躯,生生废了一条胳膊,也只能看着满身疮痍的小妖怪渐渐化成灰烬。
张宁修抖得厉害,似乎都不知道自己的右臂已经被烧的焦黑,低低嘶吼了半晌,却没有大放出悲声,只有抓得发白的指节。
大概痛到了极致,是发不出哀声的吧。
别的事江离舟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小妖怪归于虚无后,大师兄空洞的眼神,还有锥心刺骨的一句话:“我们修的,就是这样的道吗?”
江离舟猛然从回忆里惊醒,竟被生生地骇出了一身冷汗。
旁边的时运见他半天没动静,担心地叫了他一声,江离舟突然开口:“今天是几月几日了?”
时运愣了愣,回道:“六月十四——怎么了师兄?”
江离舟斜靠在石柱上,眯了眯眼:“这在幻境里,应该已经过了一夜,外面应该是十五了。”
他的判断来自,眼睛已经逐渐能看见了。
时运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敢问。
江离舟突然想起了什么,挥起手中的尚听,狠狠地往一侧敲过去,尚听的棍身也泄出一道暗沉的火光,火光舔舐之处都变成了空洞的白色。
江离舟脚下也没停,径直跃上了石柱顶,在幻境里到处点火,落在另一侧的屋顶上时,他吼道:“快点把这个幻境破了!他的目标是明烛山!”
底下人听了,也没顾得上去问前因后果,连忙摆阵去破这个幻境。
江离舟突然搞明白了一件事,以张宁修的修为,万不能做出这么大的一个生魂祭,纵使魔修不能与其他正道修为等同视之,但是在短短三年间,张宁修的能力也不可能窜得这么快。
除非是有什么东西加诸他身,才强提了这么大一截修为。
江离舟已经把幻境劈的面目全非了,心里火急火燎地想:“他是真疯了!逆天而行,这是想和那小妖怪一个死法吗?”
在琉璃镇下动作,再看这个祭坛的方向,这个生魂祭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以魂换魂,而是为了冲破明烛山的禁制。
生魂祭根本不能召回亡魂,更别提是死在天雷底下,已经魂飞魄散的。
但是这血债深重的献祭,却可以聚拢成一股翻天覆地的力量。
可是江离舟还是摸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对明烛山下手。
是他听说了明烛山上其实有什么生死肉骨的秘籍,还是张宁修已经变成了什么人的一把刀?那到底是什么人在惦记神霄派,这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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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花:和道长哥哥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不要哭哦,我喜欢你为我笑(?˙▽˙?)
第5章 偏执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几人就摸到了幻境的薄弱处,江离舟用尚听强行劈开了一道口子,身影闪的极快,往明烛山赶去。
出了幻境众人才发现天边已经破晓,微弱的熹光从暗沉的云边探出来,茫茫山峦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面纱。
江离舟死寂的眼睛也渐渐有了光彩,疾行时带起的风夹杂着微凉的晨露,吹的他心底冰冷一片。
而刚刚匆匆离去的林清和,此时已经到了黄泉沙海,在浓重的黑暗与鬼影中快步前行。
刚刚他正在幻境里轻松自在地欣赏……咳,帮忙,突然感受到沙海的封印在疯狂躁动,便急匆匆地赶回来查看。
林清和常年守着极秽之地临云山,无论是承载亡魂的千冷河,还是临云山下数不清的凶魂和不干净的五情七念,都与黄泉沙海息息相关,而黄泉沙海与临云山只隔着一道时隐时现的鬼门。更遑论,在沙海深处的幽都里,还镇压着上古凶神赢勾。
赢勾若出,天下必将大乱。千年前四御陨落,九黎全族以身殉道,九黎族长黎崇更是以元神尽散,精魂消陨的代价,将赢勾镇压千年。
林清和的白色衣衫被森森鬼气缭绕出一股死气幢幢的沉重感,他静默地站在默泉一侧,望着一动不动的泉水,眉心的鹿角图腾一点点地亮了起来,像是行走在黄泉路上一缕寂寥的孤魂。
默泉是千冷河的最终归宿,位于黄泉极北之地,而那肩负着天下苍生的封印地幽都,就在默泉最深处,此时危险地沉默着。
林清和幽蓝的眸子安静深邃,像是想透过这口戾气深重的死泉,穿越数不清的年月,看向某段血肉模糊,又不舍忘却的时光。
看了半晌,林清和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突然自问:“他想回来吗?”
然后又后知后觉自嘲地笑了一声,又自言自语:“什么蠢话。”
林清和似笑非笑地呆立了片刻,又摆出一脸的没心没肺,心道:“放心吧,我活一天,就尽忠职守一天,替你干了这么多年活,你也该来以身相许了吧。”
他自我慰藉般地胡思乱想了一通,也不知道是脑补了什么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东西,十分痴呆地笑了一会儿,才出手去加固封印。
最后一点锐利的白光收拢在掌心的时候,他故作宽心地想:“急什么,不是早就等惯了吗。”
这段路走的太长,长到人世间已经改天换地了数遭,无边沧海化为数倾桑田,满天星河也涤换了一新,再疯狂的眷恋也应该春风化雨般地消蚀一空。可只有亲身走过的人才知道,有些东西,就算是刀剑刮削掉满身皮肉,也融化在骨血里,烙在死不悔改的灵魂上。
他太贪心了,不仅想要天长地久,也放弃不了短暂的朝暮,只是小心压抑着,连自己都不敢承认。
总之路远且艰,总要带着不可估量的耐心和勇气,才能走下去吧。
此时江离舟一行人刚刚抵达明烛山,山门禁制已经被冲破,巨大的盘龙石柱处处伤痕,山门也被通天的黑气缭绕着,半山腰的绿植枯黄一片,山路处处都是被炸出来的深坑。一直被凡人追捧的修仙圣地,此时显得无比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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