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瞳孔一缩,震惊不已。
另一处,萧满对上那个应是三念之一的太清圣境。他们所出之处恰恰在太阳正下方,衣袂的颜色被日光照得很浅。
但杀意浓。
青衣起,白衣翻飞,招招逼命。
漆黑剑身在炽白阳光中起落,剑芒交叠剑芒,汇成人眼无法直视的亮色;对手以掌相对,掌风剑气每每相撞,便是一道骇然的响。
轰!
轰!
轰!
犹如落雷,更似山崩。
一剑之后,两身交错,各自旋身站定。
萧满抬眼注视对面人。他打的是速战速决的主意,这里来人拖延,说明北斗派已陷入危机。
可这人实力在八部众之上,对付起来甚为艰难。
不过,这人应当也觉得他是麻烦。
见红尘又起,却见对面人一甩衣袖,对萧满道:“殿下一而再再而三站在佛主对面,可曾想过佛主是什么心情。”
“与我何干?”萧满道,漆黑的眼眸折射阳光,冷淡无情。
“怎会与殿下无关?”对面人摇头,双手合十,朝某处一礼,“殿下是佛主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
萧满眉梢一动:“劝降?”
对面人笑笑:“殿下可以这般理解。”
“条件?”
“停战。”
这话没让萧满脸上神情有什么松动或变化,手里剑锋一偏,足尖轻点,疾身掠出。
他根本不信红焰帝幢王佛会因为他的归顺停止对悬天大陆发起进攻。
又战。
飒飒秋林,荒芜山道,剑光长,掌风劲。
剑与掌相交,震起山石崩飞,激得层云皆散。
草叶上凝结的白露化作风烟消失,昼阳从东方缓慢上爬,时间的长河无时无刻不在向前流逝。
对手难缠。
萧满好有几次机会寻得破绽,以凤凰真火祭出杀招,但局面都在最后时刻被对方扭转。而对面之人不想杀萧满,只想将他重创,显而易见接到的命令把他活捉回去。他也没有哪次成功。
也不知过了多少回合,距离又一次被拉开,萧满持剑站定,偏首瞥了眼日头,发现时辰不早。
不能再于此地拖延了。
此间出现三念之一,说不准其余两个,都去了北斗派。
思及此,萧满以凤凰真火起了一个围困之阵,阵成后干脆利落转身,去寻晏无书。
途中相逢,正巧晏无书也来寻他。
那朴刀少年是红焰帝幢王佛的一缕分魂,纵使力量不如本体,却也不是那般容易杀死的。且他不只有刀,还拥有着能够施展神迹的力量,同醉剑法一出,他发现自己打不过,竟疯兽似的进行反抗,让人厌烦又厌恶。
晏无书都放弃了活捉的想法,可砍又砍不死,干脆收了剑,遛着他,不让他去找别处的麻烦,同时注意着萧满那边的情况。
少年竟抓住机会躲起来,潜伏暗中,伺机出手。
对付这种人,晏无书极有经验,既然想藏,那就让他藏,等他自个儿憋不住时,便会出来了。
毕竟他是那么想杀他。
——想杀他,因为觉得他在,碍着抢回萧满。
想到这里,晏无书不由冷笑了一下。
萧满没管晏无书为何突然露出如此表情,抬眼一扫周遭,大致了解了情形,直接对晏无书道:“把这两人都交给你,行吗?”
“这两人”指的自是朴刀少年和那个太清圣境,晏无书不问亦知缘由,哼笑说道:“你提出的要求,我当然可以。”
“不必执着于杀死,击退亦可。”萧满凝思几许,低声说道。
晏无书不错目望定他,慢条斯理道:“宝宝在关心我?”
萧满面无表情:“你死了,抑或重伤,都是件麻烦事。”
晏无书笑着说:“口非心是。”
“随你如何想。”萧满懒得理他,作势就要走。
这时别北楼走来,一脸凝重地对萧满道:“我和你一道去。”他听见了萧满同晏无书说的话,也猜得出萧满打算去做什么,而他所想,与萧满相同。
萧满点头一“嗯”,不过在离开前,伸手抓住了晏无数的剑。
眨眼过后,熊熊凤凰真火在剑身上燃烧起来。
这之后是真的转身,却听晏无书在身后说:“宝宝,这不够。”语调拖得有几分长,而嗓音略显低哑。
“嗯?”萧满偏头。
孰料撞进一双瞬也不瞬直直凝视住他的、神情认真至极的眼中。
晏无书是狭长的眼型,凤眼,眼尾天生上翘,眸色是清泠泠的浅银,同他发色相同。这样一双眼睛,若是不笑,会显出十二分的疏离,但他脸上惯来带着散漫笑意,那些冷意被尽数化开,无声无息消失殆尽。
他紧紧看着萧满,内心是没来由的慌乱。
释天对萧满的态度,那个疯兽似的少年所说的话,都让晏无书不舒服。
就算萧满不知道,或是记不起来,但他和释天之间,定然有一段不同寻常的过往。如今的释天,无论分魂还是本体,都想要得到萧满,他自是相信萧满不会受那魔佛蛊惑,可心中总是不安。
“我总觉得……”
他总觉得有一天要和萧满分开,不再相见,远隔天涯。他无法再见这人,无法再逗他笑,同他一道看书,哄他吃兑了蜂蜜的柚子茶,更别提一点一点,让他重新喜欢上他。
晏无书没把话说完,敛眸上前一步,掏出一块注了自己剑意的玉佩,挂在萧满腰带上。
第126章 刀锋尘埃
太清圣境的速度相当快。从信都到北斗派所在的梧山, 以云舟全速前进, 至少也要花上一日半, 但萧满独自御风, 需要的时间不过二三刻。
别北楼明面上境界在太玄境, 可要跟上萧满,并不如何费力。
梧山在西, 两人并肩而行,倏尔便将还在东面的昼阳甩远。
“三念之一跑来阻拦我们,我担心余下两个都去了北斗派。”风里传来别北楼严肃担忧的嗓音。
萧满的眼眨也不眨盯紧前方, 他亦有此猜想, 心一直往下沉:“北斗派有亓官道人和护山大阵, 当是能撑上一撑, 但也撑不了多久。”
别北楼抿了下唇, 疾风吹得他绑在脑后的两条系带翻飞猎猎。他偏首, 视线隔着白缎在萧满面上停留片刻,道:“你很担心你那几位朋友。”
“他们混入了敌营, 曲寒星甚至取得了对方领导者的信任, 若在后方, 必能无恙,可他们决计坐不住,定会寻个时机暴露身份, 同北斗派之人站在一起战斗。”萧满沉声说道,慢慢敛低了眸,克制着自己, 不在脑海中做相见场景的设想。
别北楼说不出什么来。
两人沉默相伴前行,约过一刻半钟,越过梧山界碑。垂眼一看山间情形,毫不意外,萧满一语说中。
战场分了三处。
一在东,没有太清圣境这样的大能,双方领头之人都在太玄境;一在中,亓官道人正同应是三念的一人交手,其余人亦在奋力厮杀;一在西,是曲寒星单手提剑,踩着身后一种北斗派弟子结出的阵法上,朝境界在太清圣境的对手狠狠斩去。
却说半刻钟前的一剑。
曲寒星使上了十成十的力,朝着那名为去念的太清圣境劈斩过去,这人却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一刻,曲寒星意识到了,但来不及收回剑——这样的全力一剑,他根本没法收,只能咬着牙斩下去。
与此同时,去念祭出法外金身,往曲寒星背后沉沉拍下一掌。
剑就要逼上面门,掌就要触及后心,剑风掌风都荡开,这个时刻,本能让曲寒星作出决断。
他没放开剑。
他于此一刻变招,借着一剑去势,使出孤山入门剑法六式之一的不知春在,死生一刹,夺命前瞬,成功掠至去念后方!
一剑因此劈空,整个山都被削去一截,曲寒星喘息骤然加重,余光一瞥,发现那些北斗派弟子往他脚底丢下了阵法——这些人都没走,难怪他会觉得方才身上更轻了些,若非如此,根本避不开。
他朝北斗派弟子们感激一笑,加速吐纳之后,回身扬剑!
又是法外金身的一掌。
轰隆一声后,曲寒星被震得不住后退,等堪堪稳住身形,一口鲜血自口间喷出。
这时阵法又落到他身上,是防御与增益阵法。曲寒星抬起手背抹掉唇边血,眼睛死死盯着去念,提剑,再攻。
“你——你们加起来,都打不过我,何必挣扎。”
曲寒星衣不蔽体,但去念周身干净整洁,法外金身悬浮在去他前,黑发起落,衣摆飘转,双眼漠然看着曲寒星,冷冷说道。
“我说过了,我从没想过要打败你。”曲寒星扯唇笑了一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提着剑朝你冲过来,因为,我想的只是——杀了你!”
他的嗓音沙哑无比,齿缝里不断溢出血,剧烈喘息着,身上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可他话音一落,便身体力行去证明,那把雪亮的剑当空一偏,在这满是疮痍的山间转出明而烈的弧光。
去念的法外金身翻腕出掌,掌风横遭而过,直将曲寒星和他的剑一道掀飞。